但是帕洛斯并不觉得疼,伤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不会感到疼了,反倒是之前那种一直在折磨着他的揪心的闷痛似乎随着胸口被开了个口子而倾泻了出去。
他终于不再痛苦,只是觉得有点悲伤,他不曾害怕死亡,但没想到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趁着埃文德尔还在错愕的时候,他用最后的力气抱紧法师,叹息般地吐着气说:“……对不起。”
他还有太多的话想说。
抱歉当年利用了无辜的你。
抱歉在二百年后又缠上了你。
抱歉让你遭遇了这一切。
我的痛苦即将结束,而你所承受的一切还会持续地折磨你很长时间,对这一切我都感到很抱歉。
帕洛斯早就不再相信教会的说辞,死后没有谁的灵魂会来到光明神的身边,光明神也并不住在充满光明和幸福的天堂,所以他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如果那注定是一个没有埃文德尔的世界,那么去哪里都没有区别。
体力和温度正迅速地从伤口流失,帕洛斯只想趁着他还没死,而法师因为惊愕忘记了反抗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最后再抱抱他的爱人,多一会儿也好。
埃文德尔始终没有反应,帕洛斯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胸前一片濡湿温热,他也浑然不觉,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尊雕像,直到帕洛斯再也没有力气抓住他,身体无力地贴着他滑落下去。
有一瞬间埃文德尔本能地揪住了他的衣服,但没能拉住他,帕洛斯倒在地上,照明魔法发出的冷光让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如纸,只有唇边的血迹红得吓人,垂死的圣殿骑士不愿闭眼,仍然留恋地看着埃文德尔,只是眼神已经渐渐地失去了焦距。
法师还是没有动。
埃文德尔试图说服自己,感到难过是正常的,但这一切应该有个了结了,躺在地上的是你的仇人,他死不足惜,你想杀他已经想了二百多年了,现在终于大仇得报,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心软。
令你割舍不下的“帕洛斯”只是他的面具之一,就算他羞涩地表露爱意时是真的不记得过去的事了,那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面具下面的依然是那个恶毒冷血的灵魂,当年他可以若无其事地杀死一个不相关的法师学徒来为自己铺路,今后就有可能为了一个看起来正当的理由做出任何丧心病狂的事情。
既然他自己扑上来送死,你只需要看着就好,什么都不用做,几分钟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只需要看着,看着那双眼睛里的生命之火渐渐地在你面前熄灭。
埃文德尔终于还是放弃地跪倒在地,一边用颤抖的手撕开帕洛斯胸口的衣服,一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如果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下不了手杀你复仇--那么你成功了!”
伤口很整齐,很容易粘合,麻烦的是里面的内脏,心脏应该没有破裂,不然血液就不是溢出来而是喷涌出来,伤到的应该只是大血管,肺也没有受伤,不然帕洛斯早就应该开始咳嗽并且发出漏气风箱一般的呼吸声,嘴角的血迹说明有血液流进了胃里,那就是胃壁被刺穿了……
埃文德尔的一部分意识像有形的手一样从伤口探了进去,好在帕洛斯最近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有食欲,胃袋空空如也,没有流出的残渣污染胸腔,只有少量的胃液,魔法从里到外精确地粘合着那些断裂的血管、器官、肌肉、骨骼,最后是表皮。
——
帕洛斯再醒来时,在耳朵的嗡鸣声中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亚尔弗雷德和蕾西亚急切的呼唤。
他稍微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是一个用血画下的魔法阵,两个魔族被挡在魔法阵外,满脸焦急却毫无办法。
帕洛斯只能吃力地蠕动着,努力地蹬了两下腿,用脚后跟踢掉了法阵的一个角,法阵一失去作用,亚尔弗雷德就冲过来,手足无措地试图扶起帕洛斯。
“伊达瑞斯,你怎么样?你……你流了好多血。”
帕洛斯没有力气回答,仅仅是从躺平到坐起来,就让他几乎再次晕过去。
他手脚发麻,浑身发冷,干渴得恨不得吞下一个湖,却又有种想吐吐不出来的恶心--原来失血过多是这样的感觉,想到当年埃文德尔也是在这样的痛苦中绝望地等死,帕洛斯就感觉到胸口又开始闷痛起来,他知道那不是伤口疼。
刚才他虽然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但还是能想起来是埃文德尔救了他,甚至记得法师治好了他的伤口以后,还把他的头垫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生怕他呛到。
当时法师脸上那种疼惜的神色,让他几乎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既然埃文德尔舍不得他死,他们还是有希望在一起的,但是后来埃文德尔低头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旧伤疤,终于又想起了那些无法原谅的背叛和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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