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我恨赵擎,恨赵冰蛾,恨葬魂宫每一个人,将师父当成我最后的倚靠,他也不嫌弃我根骨不佳,收我做了弟子,细心照顾教导。”恒远的嘴唇慢慢翘起来,“可他对我这么好,却一直不肯传我《浮屠拳经》,也不肯帮我报仇,我本来也对此不苛求,想着勤能补拙,有生之年总能给家人亡魂一个交代,直到五年前……”
五年前东道纪清晏病逝,色空带着恒远从西川问禅山赶赴东陵忘尘峰,只为悼唁这位至交好友。可是就在他们祭拜离山之后,于一条偏僻山道上见到了赵冰蛾。
那是恒远头一次看清这个仇人。事发当晚赵擎发疯一样杀人,赵冰蛾派了手下掠阵,纵容这条疯狗去撕杀黄山派弟子,她自己则提刀问战对赵擎威胁最大的郭飞舟。
恒远被尸体压住大气也不敢喘,只来得及匆匆一瞥记个囫囵,没看到月牙附于寒刃斩落飞鹰利爪的惊心画面,却在次日看到了山间野狗啃着那只熟悉手掌的惨痛场景。
“我上去跟她对拼,不到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我央求师父替我报仇收了这个魔女,可是……”恒远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师父拦下她的刀,却对她说‘别来无恙’。”
步雪遥笑了起来,他想起了葬魂宫里老人暗里传说的风言风语,又看着恒远愤懑的模样,就像在看一场好戏。
“我以为师父收我为徒是慈悲,可仔细一想,黄山派与无相寺素无交情,他救我已经是仁心,为什么要收我为徒?”恒远道,“天底下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不是别有企图就是心怀愧疚,师父……只是在替另一个人赎罪,他对我那么好却不教我《浮屠拳经》,也是怕我学成之后去向那个人讨仇。”
顿了顿,他嗤笑一声:“一个德高望重的和尚跟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有私情,还生了个疯疯癫癫的私生子,多可笑的事情!”
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像背后倚靠的城墙突然倒落,坍塌的碎石把他掩埋在下,砸了个粉身碎骨。
“我恨赵冰蛾,恨赵擎,但我更恨……师父。”恒远抬头看着步雪遥,“可是无相寺还在一天,我就得被拘在这庙里;师父还安然一天,我就不可能向赵冰蛾讨仇。”
步雪遥笑道:“因此你不惜暂且放下仇恨跟葬魂宫合作,想借我们的手扫除障碍重得自由,伺机向赵冰蛾报仇。如果我没猜错,赵擎的死也该有你一份吧?”
“是小僧派人将太上宫的玄素道长引到浮屠塔,叫他撞破赵冰蛾的手下营救赵擎之事。”恒远神经质地笑了笑,“赵擎死得好,就是太便宜他。”
“我以为自己高估了你,现在看来还是小看了你。”步雪遥上前,俯身勾起他的下巴,“可惜你说出的真相,注定你要跟葬魂宫为敌。”
“冤有头债有主,小僧恨的是赵冰蛾母子,并非殿主。”恒远合掌颂了句佛号,“小僧虽是出家人,但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赵冰蛾仗势欺人,事事压殿主一头,殿主就没有自己的打算吗?”
步雪遥的手指微微用力:“小和尚,聪明人往往早死。”
“装傻的人,更该死。”恒远直视着他的眼睛,“小僧只要赵冰蛾的命,殿主想要取代她的地位。适才殿主若没有动心,也不会依小僧之言屏退‘魔蝎’,在这个紧要关头跟小僧浪费时间。”
步雪遥眼中精光流转,缓缓松开了手:“你能助我?”
“火油陷阱事关重大,殿主自然不可假于外人之手,但是……赵冰蛾,未必可信。”恒远看着他,“她与西佛有私情,现在又为赵擎之死方寸大乱,葬魂宫的布置几乎被她全盘打乱,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我想殿主心中当有尺称。”
步雪遥冷哼一声。
他不是傻子,既然都能怀疑恒远,没道理不去怀疑赵冰蛾。只是他没有跟赵冰蛾对拼的实力,而赫连御失踪也让他失去了威胁赵冰蛾的倚仗,只能暂且放过。
“我的确有拿下她盘问的意思,可惜也只能想一想,这女人惯会耍手段,除了忠于她的‘魔蝎’,剩下的人也都被她所惑,现在乱成一锅粥。”
恒远道:“只要能证明赵冰蛾这些举动是有所阴谋,葬魂宫当然不会留下这个叛徒,纵使赫连宫主不在场,以您和萧殿主的手段也能借此为由头重新将人手组织起来,对上她并非毫无胜算。”
步雪遥嘴角一抿:“要让她自露马脚,谈何容易?”
恒远的声音微凉:“我们不行,就让别人来……现在她和西佛共处寺内,那些个满嘴礼仪道德的白道众人也都在场,而我还是西佛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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