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高朗问:“小蓝在你家吗?”
范阳洲答道:“不,在叶矜那里。”
他们在沁凉的晨露中束手束脚地站了一会儿,卫高朗看了看范阳洲,道:“介意我抽根烟么?”
范阳洲笑道:“请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扁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边点了火。范阳洲看得出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好像一匹被沙尘暴困在沙漠里劫后余生的骆驼,平静的眼神下犹有粗粝的伤痕。卫高朗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跟范阳洲说:“你指给我看看,叶矜家在哪儿呢?”
他们的楼层不高,可今早湿气重,太阳还未高升,那一层在未散的寒气里有些隐隐绰绰,好在叶矜的阳台鹤立鸡群,在白雾中闪闪发亮——也许这个透明而奇形怪状的阳台也是整个小区独此一家。他说:“就是阳台往外突出来的那一家。”
叶矜做了个全自动无土栽培蔬菜园,他家的植物也长得比别家的凶,小葱都张牙舞爪好似什么小怪物绿色的长指甲,在晨光中气势汹汹。
卫高朗细看了一会儿,抖了抖烟灰,点头,道:“挺好。”
不知道他是说叶矜的阳台好,还是江蓝在叶矜家好。
范阳洲说:“他们还没起,你先去我家坐坐。”
卫高朗说:“不了,我就来看看,看看小蓝,也看看你,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范阳洲拦住他,问:“开了一个晚上的车,你这就要走了?”
卫高朗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吧,我来的路上就已经后悔了,之前是头脑发热,后来后悔的时候,又半路卡在高速上下不来,想着横竖都只有几百公里了,来都来了。”
范阳洲说:“你这是在躲他?”
卫高朗捏了捏烟屁股,道:“啥叫躲呢,我这是为了祖国的花朵的健康成长。”
虽然江蓝算不算得上花朵,或者是一棵长满尖牙的猪笼草还值得商榷。
范阳洲直接问他,“江蓝做了什么,你要这样躲着他?”
卫高朗斜眼看了看他,确定他是认真的。“江蓝他想和我结合。”他沉默了一阵,看了看那个薄雾中的阳台,突然出声。
范阳洲叹了一口气。预感成真,同为向导,他早就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某些幽深的秘密。只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秘密总归会烟消云散的。他们找到自己应该结合的哨兵,就像是每一朵浪花都会拍在它注定拍在的那一块礁石上。仿佛随机,又仿佛命中注定,不由己,恐怕也不由人。
向导是天生就有献身精神的群体,那是一种本能,他们的骨子里便刻着对哨兵的责任。得到社会全体的优待的同时牺牲自身部分的自由,这交易虽然算不上公平,可也是大多数向导的生存之道。
“我不该也不能和他结合。”卫高朗说,他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沉重,好像呼啸江湖的侠客摇身一变,衣衫上满是俗世的风尘。他幽幽地叹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把他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他因为这种破事,就成为谁的向导的。”卫高朗道。
他明明帮他解开了牢笼,他为什么要自己又一心往里头钻。
第57章 赌
叶矜睡眼朦胧地去把小初摇醒,让他自己穿衣服,路过客房的时候看见床上空荡荡的,被子落在床脚。他走过去,弯腰拾起被子,叫道:“小初,看见你蓝蓝哥哥没有?!”
小初刚醒,有气无力闭着眼睛把自己往衣服里塞,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道:“没有……”
叶矜奔到阳台,看见了江蓝的背影。
“江蓝。”叶矜松了一口气,走过去,“你这孩子差点吓死人……”
他的话音未落,江蓝抬起胳膊,猛地用手肘狠狠地撞在全封闭的透明玻璃上,咚地一声巨响,玻璃纹丝未动。在搭建这个阳台的时候,小初还是个小婴儿,叶矜怕普通的玻璃会有安全隐患,千挑万选亲自设计了这么一个又好看又牢固的阳台,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撞破。然而江蓝没头没脑地继续一下一下地撞,仿佛下定决心自己的骨头和玻璃总要碎一个。
叶矜看他突然发了疯,立刻冲上去抱住他的后腰往屋里拖,“你干嘛!你冷静一点!”如果不是全封闭阳台,他觉得他可能会爬上栏杆,纵身从三楼跳下去。
江蓝的手指死死扒着玻璃不肯放,他通红的眼睛牢牢盯着楼下一辆灰蒙蒙的银白色小货车,眼睛里几乎要淌出血来。他突然猛地手脚并用,一把推开叶矜,往门口奔,又被紧闭的大门拦住了去路。江蓝看着错综复杂的线路开关,脑子一懵,伸手就要硬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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