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舅娘走了好多年。”贾洲说,“过得几日,我带你去看看,烧给她。”
鸿俊点头,说:“生老病死,枯荣更替,乃是天意,总有一天将重逢。”
小时候重明曾说过这句,那时他还不懂,如今却是懂了。
贾洲笑道:“看到你,我就总是想起你爹来。当年你爹是位名医,没想到你长大后,却成了驱魔师,该不会是从小被他灌药,灌得天赋异禀罢?”
鸿俊便答道:“是我爹的弟兄,后来收养的我,再教了我些驱邪的法术。”
贾洲点了点头,说:“孔宣来西凉那年,也曾露了一手,替我收复妖魔……”
李景珑一直对贾洲之言心不在焉,观察鸿俊脸色,这时莫日根突然问:“什么妖?”
贾洲想了想,答道:“忘了,是一队士兵,在雅丹自相残杀。孔宣便认为有妖作祟,亲自前去除妖,那一年后,便再没有出过事儿,直到今岁妖魔作乱,没等到孔宣,却等来了你。”
贾洲身具劳困之色,多年来镇守边关,未得提拔,全因其父也即鸿俊外公乃是上上任节度使副使,如今哥舒翰掌权,几任前旧部将不是归乡就是调任京官,唯独贾洲守在玉门关前。哥舒翰敬重他行军打仗之能,却也不愿提拔他。贾洲本并无念想,只打算在此地守着与妻子的记忆,了此余生。
鸿俊答道:“舅舅,长史会把这次的事儿顺利解决的,您别太担心。”
贾洲想了想,却道:“绸星,老实说一句,你当真要做驱魔师吗?非得以这官职糊口?”
鸿俊被这么一说,倏然无言以对,李景珑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贾洲又朝李景珑说:“李景珑,孔家我是不知道,可贾家,经这么多年,便传下绸星这么一个。”
李景珑官职与贾洲平级,彼此都是武官,然则循大唐不成文的惯例,守卫边疆的武官,在平级时总压着京官半头,贾洲虽然一直客客气气,谈到鸿俊时,态度却显露无遗。
“我看你们这么四处抓妖,打仗。”贾洲说,“也不缺我外甥一个,这会儿又病得这么重,路上险些魂儿也丢了,不知你们碰上甚么妖怪……不如就待我修书一封,上呈太子,求他卖我个老脸,让星儿在玉门先将养着如何?”
李景珑眉头一皱,换了个人,定会说敢情你家三代单传,我就兄弟成群不成?但自己与鸿俊论弟兄,总不可顶撞了长辈。
“看鸿俊自己吧。”李景珑想了想,说。
“不行。”鸿俊答道,“我还得去救陆许呢。”
“再说罢。”贾洲又道,“想想你爹,再想想你娘,当年你娘,倒是想过过安稳日子,你这么四处奔波,来日总不能让你媳妇儿也跟着你奔波,是不是?若当年听我一言,如今也不至于你这孤苦无依的,来日你也得想想你的孩儿……”
贾洲虽对孔宣表示了敬仰,但鸿俊不难感觉出,对母亲之死,贾洲总是归咎于父亲。
鸿俊突然说:“舅舅,其实不关我爹的事,他待我娘很好,也疼我,归根到底,爹娘都是我害死的。”
闻言所有人顿时色变,莫日根现出震惊表情,李景珑怒道:“鸿俊!你说什么呢?!”
贾洲听到这话时,方意识到自己这小外甥身上背负了多少重担,内心深处有多少黑暗之境,是有多渴望救赎。
“怎么能这么想呢?”贾洲放下筷子,来到鸿俊身边,伸手将他揽住,安慰道,“你娘说,这辈子最乐的事儿,就是有了你,我不知他们发生何事,但你一定得记得,就像你自己说的,生死有命,缘来缘去,过了就是过了,这不与你相干,更不是你的错。”
鸿俊听到这话时,五味杂陈,险些一起涌出来,默默以衣袖擦了把泪,忍着不哭出声,贾洲望向李景珑时,眼中颇有责备目光。李景珑看在眼里,只是焦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夜,李景珑站在廊前观察天色,阴阴沉沉,一副暴风雪欲来的气氛。
“玄女妖力不发,就是寻常雪天。”李景珑说,“看来你那一下把她伤得够呛。”
“我现在只担心陆许。”莫日根说道,“那孩子被捉去后,不知现在怎样了。”
李景珑安慰道:“既已落在玄女与瘟神手中,想必他们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不至于有危险,我只担心,他们究竟是如何控制住陆许的,赵子龙所言,那黑衣陆许,究竟又是什么人。”
“兴许就像你我先前猜测。”莫日根说道,“白鹿在转生之时,遭到妖族干扰,一部分转世投胎,进了尚是个婴儿的陆许身躯。另一部分,就是……”
李景珑续道:“……黑衣陆许。”
莫日根面色凝重,李景珑却苦笑道:“妈的,当真够呛,这……谁才是你要找的那个?不是女的也就算了,现在还来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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