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民官吗?”赫伦喃喃道。
“没错。”加图索说,“如果凭你现在的水平穿上白袍,你一定会被别的元老弹劾。因为你没有令人信服的成绩。”
他停顿一下,脑中浮现一些过往,面色逐渐严肃起来,好象面部罩了一层阴云,将原本还算轻松的神色遮挡得严严实实。
“当年我初入政坛时,曾被同期的元老抨击。”他沉沉地说,“原因当然也有我自身的缺陷和弱势;但更多地,还是政治利益的冲突……”
“你曾被谁抨击?”赫伦喝了一口牛奶,“也许当我步入政坛时,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加图索顿了顿,说:“达荷,安敦尼的家主,他行事过于激进,与我政见不合。但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确很有前途,他在辩论方面功夫了得。”
“他是个激进的人吗?”赫伦问。
“嗯。”加图索点了点头,“他在就任行政官时,因为一片麦地的中央有空缺,竟然要用大火把整片麦地夷为灰烬,再重新进行种植。神明保佑,元老院驳回了他的提议。”
“他真是个有怪癖的人。”赫伦感叹。
加图索沉默一会,继续道:“塞涅卡丢失时,我曾经怀疑是他动的手段,毕竟他是我唯一的敌人。以孩子为牺牲品的政治斗争实在太多了。”
“他会劫走孩子来要挟你吗?”赫伦有些担忧。
加图索摇了摇头,“我打听了他的情况,他没有丝毫动静。不过我也猜测,他大概会指使亲信下手,再把孩子藏在亲信家里。达荷向来孤独,从不与旁人接触,他能把孩子藏在哪儿呢……”
赫伦沉默着,片刻后开口:“从政……比我想象中的凶残……”他的尾音劳累地拖长。
加图索微笑一下,安慰他:“不必心急,你还很年轻。凭你的出身,竞争到护民官的职位大有希望。而且,护民官的选举也得到了推迟。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你虽然单纯,所幸并不傻。我相信我的表弟!”
赫伦盯着他的黑眼睛,闷不做声,视线慢慢扫过他颇为憔悴的脸部。
加图索的眼窝深陷,眉骨在眼皮处投射一片阴影,睫毛之下便是布满红丝的眼白,黑眼珠也显得浑浊一些。他白润的皮肤泛起青黑色,双下巴松垮垮的。
他好象一具被烧得黢黑的尸骨,硬生生套上活人的皮肉,以家族荣耀的信念为提线,象木偶一样活在这个残酷的世间。
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
赫伦有些心酸,胸口越来越沉重,片刻后开口:“谢谢你,加图索。你背负着这么多压力,却还要来照顾我……”
加图索愣一下,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大大咧咧地说:“男人之间不必说感谢!”
他又换上狡黠的表情,说:“你能别忘了我这个好表哥就好!”
两人喝完牛奶。加图索没有逗留太久,交待完事情后就离开了,谢绝了赫伦亲自送他的请求。
他就象一个与世无争的先知,无所求地带来未来的消息,再无所求地离去,什么报酬都不屑于收取。
赫伦看着他慢慢走出厅殿,留下一个孤独决绝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
他转过身,望向一直当旁观者的卢卡斯。
卢卡斯正在安静地发愣;但更精准地说,他是在沉静地思考。他半倚靠着大理石柱,抱着双臂嘴唇绷紧闭合。睫毛和眼珠都如静止般,斜斜向下,固定在某一处,视线却是失焦的,什么都没有包含。从头发到脚趾,他身体的每一处都一动不动,好象是灵魂出窍般,不知游离去了哪个世界。
赫伦莫名不高兴了,甚至有点委屈。他咳嗽两声,说:“卢卡斯……你在想什么……”
卢卡斯被他唤醒,这才有所动弹,好象某个游魂钻入一尊原本静止的石灰像,赋予了其生命。
他微笑起来,放下手臂,失神的双眼在看到赫伦时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没想什么。”他笑着说,看起来很真诚。
赫伦努起嘴唇,走过去,用双臂圈住他的腰。他的嘴唇动几下,黑眼珠上的光芒微微颤动,有种使人怜悯的委屈,“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又在自作主张地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卢卡斯被他的模样触动,心里翻腾起阵阵暖流。他爱怜地拥住他,把他一下子拉拽到怀里,手指滑进他的头发,“真的没什么……就算有,也全部都是关于您的。”
赫伦抬起眼帘,眼睛里显出脆弱,手指开始颤抖。他猛地抓紧卢卡斯的衣服,眉头揪紧倏而又展开,面色一会如奴隶主般强硬,一会又象幼童般柔弱,象迅速变换面具的双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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