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晓笙却一厢情愿的理解为他对戏剧太过热爱,简直要忠贞不渝,于是自动带入郦三公子的浪漫气概,更觉选人没错,只差说服。他就是要这种本色出演,是人在戏中,又是人在生活里:“那我请你吃晚饭?”
“我回家做饭。”
“那你请我吃晚饭吧,你家在哪里?”路晓笙立刻拉住了他的手。他停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路晓笙讲:“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路先生这样的……性情中人。”他本想说厚脸皮,到口又怕人生气,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咽了回去,只是僵僵的抽出自己的手,决意不再理会这剂膏药。
然而膏药紧追不舍,粘着他走出后台。期间路晓笙快速讲了郦三少的戏,重点突出郦三少如何风流倜傥,如何对戏曲的如痴如醉,自动过滤了郦三少为了这个下三滥的行当抛家弃业,情场失意,并且戏份占不足全局百分之二十。
邓月明起先不再理会,可路晓笙拉拉扯扯,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热滚滚的散下热气来,令他十分不舒服。偏偏路晓笙没有知觉,仍是龙飞凤舞满口跑车。他给邓月明规划好了所有的未来,连出演郦三少后的下部电影都有了灵感,势必要让邓月明演男一号——仿佛只要演一个配角,邓月明就能平步青云了。
邓月明半句不信,一言不发的走出后台,走到屋外后的弄堂里。弄堂里有无线电唱毛毛雨,混内台的曲牌,依稀听着是西皮小开门。大概是演到老军扫街,鲁肃放了假信。弄堂外却是光明璀璨的上海滩,跳舞场亮红黄二色霓虹灯,衬跳舞皇后小蓝玉大照片。
有一天庆哥来讲,沈文昌和小蓝玉好上,送火油钻与玫瑰花。大概是提醒邓月明不要太过“情深义重”,最好可以换个“好友”。邓月明笑而不语,不太好太过表示,否则像是要违了庆哥儿的意,或又像是不自量力。不过他曾站在弄堂里,看着照片仔细观过小蓝玉的面相。小蓝玉一张桃心脸,鼻高厚唇,眼睛像月亮弯弯。这种面相往往欲望深,却又是刚强的,能在脂粉场里闯出一片天地。他暗自感叹小蓝玉入对行,又隐约要为她的男人们叹息——是一片情深打了水漂。可他又不认为沈文昌要对她真情。沈文昌大概很爱白珍。
小蓝玉的照片下停一辆黑车,白梅靠在黑车上与车里人讲话。她戴小圆框墨镜,支一只手,手里拿白色蕾丝钩花手套。她仿佛是笑得有些勉强,鼻边硬生生卡出一条法令纹来,要夹住那五光十色的霓虹不放松。她偶尔间抬头,看到邓月明与路晓笙,登时觉得天降雄兵,于是笑容立刻真心实意,抬头挺胸对路晓笙招手,叫他快过来。
“我晚上约了晓笙去张导家改剧本,就不去吃饭了。”他们这样的人,此时往往是相互介绍一番,认识一番,交换名片相约俱乐部的。可她长年累月的畏惧这位堂姐夫,恨不得与他两不相干,自然不要介绍路晓声给他。
路晓笙却是除了选角外与批判演技外没有眼力的,这时候要拉着邓月明往上凑,来见见白梅口中的郦三少——怕是怕的,艺术又是另一回事。
“你好堂姐夫。”他随白梅叫:“我刚刚还和阿梅讲剧本,她讲你非常适合我剧本里的一个角色,可惜我是请不到的。”
白梅细不可见的皱眉,立刻恨起路晓笙的多嘴。
“路先生?你好啊。”车里人走下车来,与路晓笙和气的握手,眼却笑眯眯的看着邓月明。邓月明倒是坦然,垂眼唤他“沈先生”。
“路先生的那个角色是怎么样的?”沈文昌笑着问他。
“是个富家公子……”白梅抢着讲。路晓笙却嘴太快:“是个戏曲艺术家。原先是富贵人家,后来为了戏台,和家里断了关系。痴戏痴美人。”
“哦……你拿我比戏子?”沈文昌依然是笑的,眼里却没了笑意,不看路晓笙却看白梅。白梅背上一层汗,不知该说何是好,心里满是后悔,后悔和路晓笙这种东西交朋友。她当机立断单方面要和路晓笙绝交。
“不过后来我看了月明的演出,感觉月明……非常合适。或许演技还需训练,但是神态气质真是……真是好……”路晓笙激动的讲,邓月明有些戏谑的看向他,觉得此人要么从小养尊处优不懂得看人眼色,要么天生神经太粗,觉不到周遭情绪变化。
“我连个戏子都比不上?”沈文昌问白梅。
“不是的姐夫!”白梅立刻着急起来:“你就知道曲解我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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