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风景。”空华回忆道。
怀中的艳鬼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将酒一饮而尽:“你不想回去吗?”
“不想。”毫不犹豫地,空华答道。
收拢臂膀,把已经半醉的艳鬼搂得更紧。
面色青白的鬼魅,因为酒气的缘故,颊边晕开了淡淡的嫣红色彩,带着惯有的讥笑神情,顺从地偎进他的怀抱:“真的不想?”
“不想。”笃定地,空华再度回答他。
“呵……”艳鬼笑得更深,语气间仍有几分不信。
空华不再答话,手掌轻拍着他单薄的背脊,同他一起抬头,静静仰望这难得的美丽夜空。
疏影横斜,月色清浅,桑陌彻底醉了,一动不动地俯在他胸前,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地阴影。
空华爱看他酒醉后的模样。沉沉睡去后的艳鬼神情柔和,面目端详。他脸上的酡红还未散去,水墨画一般浸染进苍白的皮肤底下。因着这一分鲜艳,似乎整个人都由此鲜活起来。不再是那个只能在暗夜出没的白衣鬼魅,而好像是……好像变回了当年那个清雅秀丽的斯文青年,低头作揖之后,会在宽大的衣袖后半掩着脸庞偷偷冲你挤眼微笑。
这样的桑陌,只有他见过。
还有其他的,各种各样的桑陌,生气的,欢乐的,俏皮的,坐在窗前静静出神的,拉着小猫大笑着从窄巷中一掠而过的,在他身下眼神迷离情难自禁的……千变万化,形形色色,都是桑陌,他的桑陌,只有他一人见过的桑陌。
思及于此,传说中淡漠无心的前任冥府之主,俊朗英挺的脸上淡淡浮现出些许笑意。
天崇宫里那位凌驾于众生众神之上的天君曾经一脸理所当然地向他说道:“本君的人,自然完完全全一分一毫都是本君的,哪里会有满足二字?”
那样骄横与高傲的态度实在天上地下再无第二,嚣张得让同属贵胄之列的他也觉得汗颜。
指腹擦着艳鬼熟睡的脸庞从眉间划到下巴,再在他微热的脸颊上反复摩挲,最后低头,在唇边落个吻:“桑陌啊……”
嘴硬的鬼果真从不开口说起任何情爱相关的字眼。哪怕只言片语,那位曾经权倾朝野,为他把天下都取来踩在脚下的桑大人也从未再泄露过一个字眼。
自小到大,他总是言出必行。哪怕做不到,也会咬紧牙关拼死达成。世人说,这叫死心眼。
“真是……”苦笑着,手掌的力道却放得愈加轻柔,一下一下,慢慢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
桑陌啊,喜欢这种事,于勖扬君而言是占有,于他空华而言,或许“陪伴”两字更为恰当,也更适宜于你我之间。
陪在你身侧,伴在你身旁,每一个鸟鸣婉转的清晨,每一个晚霞灿烂的黄昏,每一个星斗漫天的月夜,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天天月月,岁岁年年。只要你在我眼前,只要我眼中有你,那就够了。
足够我为你抛却一切,足够我与你地老天荒。
“主上有请冥君移驾叙话。”浓密的树影背后,有人低声说道。
“哦?”醉倒的艳鬼睡得酣甜,对凭空出现的访客毫无察觉。空华微微挑眉,随即释然,“她也是时候来找我了。”
树后的人影凝然不动,垂首静静等着空华把桑陌抱回屋内,方才再度伸手相邀:“请。”
风乍起,暗影斑驳,彼岸花开,满院飞红。
空华回府时,已然是日出之后。天色尚早,不过城门外却已有早起的菜贩挑着担子赶着进城。酒楼中的伙计打着呵欠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用抹布擦着门板,小巷中的院门吱吱呀呀开启,还犯着迷糊的妇人半挽着发髻临窗梳洗。
空华站在自家的府门前想了一阵,前些天那艳鬼念叨过的“做的绿豆酥还挺好吃”的那家饼铺似乎开在东城,是否要趁早去买上几个?那家生意太好,再过一会儿去就要立在门外等许久。
正思想之间,大门开了。桑陌仍是那一袭宽大飘逸的白衣,直挺挺站在门槛那头望着头,灰色的眼瞳中看不出任何思绪。
“回来了?”
“嗯。”
空华跨步往里走,桑陌也不拦,侧开身让他进门,而后便默不作声地跟在了身后。
去哪儿了这种话艳鬼是断断不会问的。倘若哪天他真的凭空不见了,桑陌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举动吧?性情淡漠的艳鬼只会捏着核桃,撇开嘴微微一笑,然后就当做世间从未有过空华其人,领着小猫继续日复一日地安然度日。也许,在今后的某一天,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小猫,他会透过那张仿佛复刻的脸庞想起什么,而后洒脱一笑。
空华相信,这样的事,桑陌一定干得出来。没有人比他更会逼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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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