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玉反倒宽慰应麟道:“学生此时出任,乡试已过一载有余,未待三载便可归京,较了寻常学道,岂非更为便利?何况若是科场不平,则学子不平;学子不平,则仕宦不平矣。学生此举,乃是造福众生……”
言尽于此,应麟亦是再难劝说,寻思片晌,方道:“此番便令谨儿同你一道南下,谨儿自小在罗浮山长大,对了广东自是熟稔,正可就近保护顾看你……”
一旁则谨闻言对曰:“我跟随玉儿前往广东并无不妥,然留你一人在此,当如何是好?”
未及应麟回答,便闻见家人报曰孝华来访。煦玉忙命快请,令家人将孝华直接迎入内书房中。却说孝华此番前来,正是因了闻说煦玉病重之故,待自己痊愈,方忙不迭赶来探望。见应麟则谨亦在林府,便又拜见他二人。
此番应麟将煦玉将出任广东学政之事告知与孝华,孝华闻言蹙眉对曰:“此事当是推托的好,然玉既已应下,此番亦是多说无益,惟有贤弟多加保重方是。”
煦玉则从旁说道:“此番无需多虑,方才公子已是首肯,欲随我一道南下,如此便也万事无忧。只若公子亦离,留待先生一人,我却是放心不下……”
孝华闻言,随即打断煦玉之言道:“此事无碍,交与愚兄便是。”随后便转向应麟说道:“想来先生亦有多年未曾入住修国公府,此番玉不在府里,不若便移驾入住学生府里,亦便于学生就近侍奉,以全尊师之礼。”
未及应麟回答,煦玉便率先说道:“如此亦可。我与公子不在京中,熙儿又需留馆当值,恐先生独居,稍嫌寂寥。若与子卿一道,正可唱和相伴。”
应麟听罢,虽并未有此打算,然耐不住身畔二位爱徒之言,只得就此应下移居修国公府之请。
此事约定,几人又说了些闲话,见此番煦玉已从昏厥之中好转,孝华方告辞而去。
三日后,煦玉便匆匆出京外任。期间林府诸人如何筹备,出京之时亲友如何送行,自是不消细述。只说出京当日,煦玉裹紧周身棉服,将身子蜷于车中之时,意识尚且不清不楚、昏昏沉沉。自贾府出事之后,煦玉为贾府连番奔走,更于大殿之外淋了冷雨,自此元气大伤。事后费尽力气醒转,只道是若能“渡此大劫”,想必定能换来与贾珠相守。未料天不遂人愿,转眼便令贾氏被抄,贾珠左迁,临去之时,便连亲口道别亦未兑现。煦玉只觉如黄粱一梦,人生竟了无生趣。此番外任学道,煦玉亦怀勘破之念,只道是贾珠既已离京,他独自留待京师,亦是毫无意义,不若就此出京,任命浮沉罢了。
而另一边,待煦玉与则谨一道出京,应麟亦随即移居修国公府。他本与修国公府诸人不甚熟稔,兼了这些年来皆不曾与除却国公爷并了孝华之外的侯家诸人打交道,遂府中诸人于应麟而言,不过皆为点头之交。期间应麟虽得孝华相伴,然心下仍是不甚自在。不料未过多久,孝华又为朝廷派了巡按御史,出京南巡。孝华本请应麟居于自家府中委屈一阵,待自己归京之后再行奉陪。然应麟闻知,却是婉拒了孝华之请。熙玉欲就此邀应麟回去林府,应麟亦是谢绝,思及如今自己的三名爱徒并了爱人尽皆出京,对了京中再无念想,遂欲就此南下。只道是如今煦玉出任广东学政,广东亦是自己的旧游故地,更有忘嗔那等旧识,多年未见,正可前往拜见一回。遂待孝华出京之日,应麟亦随之一并出京南下。
却说应麟一生惯常出游,此番出京,亦只携了家人邵筠,是跟随邵家数十年的老仆,十分忠诚。此外,熙玉闻知应麟南下之事,因了应麟乃是林府座上宾,又是兄长的业师,便也不敢不尽心,亦是备了丰盛的盘缠,指派了林府的家人随行伺候,吩咐好生陪侍着南下,将人好生交与自家长兄方是。孝华本欲遣了侯府家人跟随,应麟不欲欠了修国公府人情,遂便也坚决谢绝了。
此番应麟携了邵筠并了林府一干家人沿运河乘船南下,邵筠虑及如今应麟上了年纪,身子骨不比从前,恐旅途艰辛,应麟捱不住,遂直劝应麟途中勿要停留,一路直达广东,投奔了煦玉则谨方是。然应麟则道自己本籍金陵,自上京步入科场朝堂,这些年无论南下抑或北上,皆未曾再返故土,离乡已有数十载。他一生虽有不宜回南的箴言,到底人有返本之心。何况数年前江南地区遭逢战乱,百废待兴,应麟亦欲就此回籍探视一番故土面貌。遂便也不顾邵筠苦劝,执意在江宁泊岸,欲游逛一回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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