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万帝大步走出寝殿大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皇帝的脸色很阴霾,让侍从一看就战战兢兢的跪下了。
张阔手心里都在发汗,他急急的跟上乾万帝,刚走两步,皇帝突而头也不回的问:“你来干什么?”
张阔一愣,立刻俯身道:“奴才知错。”接着返身叫人:“快宣太医!”
张阔一路小跑着进了寝殿,刚闯进内室里就急急的点上灯火,再一看榻上,差点倒抽一口凉气。明德被子盖到胸口,露出的肩膀上青红交错,几乎没一块好皮;一只手无力的垂在地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张阔声音颤抖着问宫女:“快……快请老君眉!快!快!”
宫女刚跑两步就跌倒了,然后赶紧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殿门。老君眉一听也是了不得,慌忙的带着他的医药箱就跑过来,连鞋都穿错了一只。
张阔一探明德的鼻息,发觉还有气,那颗心就放下了一半;再一探只觉得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便又把心提了起来。老君眉命人点起灯火来上前一看,明德眼睛紧闭,脖颈上青黑的一道掐痕,更惨的是肩胛上的齿痕,竟然硬生生差点被咬下来一块肉。
老君眉低声道了声罪过,乾万帝虽然是个手狠的人,但是对后宫没有什么荒淫的记录;他经历三朝,虽然也从皇帝的床上救过人,但是没见过这么狠的,简直就是直接要了明德的小命了。
张阔低声道:“太医大人,按理说皇上的心思,咱们做下人的说不得;但是这个小贵人如果有个什么万一,你我全家都……”
老君眉连忙道:“老臣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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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的命终究还是被救回来了。
老君眉用狼虎之剂给他吊命,烧得明德昏睡了三天,醒来后削瘦下去一圈,但是起码命是保住了。
那天老君眉进去看诊,明德正洗完澡,用大大的织金软巾包裹住身体,赤 裸着双脚踏在地毯上,慢慢的往榻上走。老君眉道一声得罪,便急忙低下头不去看,只是一瞥之间,好像看到明德整个后背上从肩胛到后腰有个什么刺青一样的东西,恍惚之间看不真切,却像是个……凤凰的形状。
老君眉突而想起十八年前接生下来的那个婴儿,顿时陡然变色。这时只听明德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太医大人,您看见什么了?”
老君眉猛地抬眼看他眉眼,仔细打量之下,更为肯定,悚然道:“明……明睿皇后!”
他历经三朝,后宫佳丽众多,无一可超明睿皇后者。那个印象在他脑海里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只是当年接生时匆匆一瞥,就再也难以忘记了。
明德声音一轻,慢条斯理的道:“太医大人还记得家母,真是让人感怀不已啊。”
老君眉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见时就只见明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近前,一只手抬在半空中,手背上青筋暴起,细瘦修长的手指凌厉如勾,已经逼近了眼前。
老君眉手一松,医药箱砰然坠地,他紧紧阖上眼,心里只道:完了,完了。谁知风声到眼前就猛地一停,半晌都没了动静。老君眉战战兢兢的睁开眼,只见明德微微的笑道:“……太医大人多虑了。”
他额角有根青筋剧烈的挑了挑,老君眉知道那是他克制杀念的表示。明德深吸了一口气,退回了榻边,低声道:“太医大人,用药吧。”
他内里很虚,必须用针灸配合药物调养。老君眉拿着长针,手却有点微微的颤抖。正犹疑间只听明德淡淡的问:“您老想什么呢?”
老君眉手一抖,明德眼都没睁,又说:“——我不是皇上的种,您老放心。”
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老君眉反而更加心惊肉跳。皇家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当年明睿皇后一案牵扯众多,他能抽身赋闲实属不易;没想到十八年后,竟然遇上了当时接生下来的婴儿!
老君眉知道这时候出声就是一个死,于是强压着惊惧,慢慢的为明德针灸。明德倚在榻边,身上痕迹还没有消退,半长的头发散在肩膀上,黑白分明、肌肤清透,意态之间惑人难言,竟然让老君眉恍然间有一种当年为明睿皇后看诊的错觉。
明德淡淡地说:“你不要怕,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要杀你的就不是我,而是皇上了。”
老君眉慌忙俯身:“多、多谢公子提点。”
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张阔在外边低声道:“明德公子好多了么?皇上叫咱家来送些东西。”
他卑躬屈膝的进来,挥挥手招来身后跟着的一队宫人,每个手里都捧着一个描金三镶乌银的小捧盘。张阔拿着个拂尘,一样一样的指点过去:“这是皇上赐的雪莲生肌膏……这是梨花露……这是玫瑰霜……这是喝的茯苓膏,怕公子喝酸梅汤,那个是内敛的东西,身体不好喝了会激出病来,这个就好得多了……这个是南越国前些日子进贡的子母珠,这个是玩的金玉宝莲图……还有,皇上说了,这里太暗了,叫把火烛换成照明的夜明珠,公子看这样的可合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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