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其实,你真是很懂得语言的艺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
……
到晚上王其实已经完全好了,毕竟是大小伙子,身体抵抗力强。可是燕飞却抗不住了,又开始发烧,烧得很厉害,浑身发冷,牙齿格格格地打架,吓得王其实手足无措。燕飞强撑着指挥王其实烧水,绞毛巾,找药,找医疗卡,找衣服,上医院。
到了医院燕飞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王其实楼上楼下地找医生找护士,挂号开药交钱,守着燕飞打点滴。燕飞睡得很不安稳,脸通红,额头上倒是沁出了一点汗,可是体温一直下不来。中间还说了几句不知道是梦话还是胡话,很含混,听不清楚。天快亮的时候,燕飞吐了,晚上吃的那点白粥一点没消化,吐得干干净净。这才清醒了一点,对着王其实虚弱地惨笑了一下:“谢谢。”
一声“谢谢”,两个人的距离,万水千山。
早上换班的大夫很负责任,刚一上班就过来查房,给燕飞做了个检查。听说已无大碍,王其实松了一口气,趴在床边睡了起来。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听见房间里有人说话,睁开眼,燕子手里捧着一杯热果珍,和一个穿着高领羊毛衫的男人小声聊着天。
看见王其实醒了,男人笑一笑,起身告辞。王其实赶紧站起来替燕飞送客,被对方轻轻拦开了。
“那是我的老师,他也是一个人过年的。”燕飞轻声告诉王其实,“本来说好今年去他那里的,苏老师的麻婆豆腐做得是一绝。”
王其实有点讪讪的,燕飞的口气说不上是遗憾,只是陈述而已,可是王其实却有点醒来的不是时候的感觉,大概是自己多心了?怪别扭的。
很多年以后王其实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嫉妒。
……
王其实是初五那天离开的,按习俗‘破五’应该吃饺子,可是谁也没想起来。燕飞送王其实上了车,没等车开就走了,说是还有实验要做。王其实趴在车窗上看着燕飞远去的背影,心里空荡荡的。
燕飞走得很快,越走越快,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王其实刚想喊一声叫燕子慢一点,小心路滑……就看见燕飞一个趔趄,一跟头从车站口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王其实站起来就往车门口冲,被列车员拦住了,汽笛声中,火车缓缓开动,眼睁睁地,车站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坐在火车上,王其实想了一路。自己那样做,是对,还是不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这次是真的伤了燕子。可是不那样做又该怎么样呢?思来想去王其实觉得自己的做法还是正确的,伤一时总比伤一世的好,燕子以后会明白的——王其实对自己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一阵一阵地发闷,闷得透不过气来,车厢里开了空调,车窗封得很紧,空气很糟糕,王其实冲到水池前干呕了半天,很恶心。虽然什么也没吐出来,鼻涕眼泪却不争气地糊了满脸。
回到家里没几天,王其实收到了燕飞寄过来的照片,是电脑PS的,效果倒是很逼真。照片上两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的两端,目光停留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显得很茫然的样子,石头上是很煞风景的三个字:鬼见愁。
王妈妈拿过照片端详了半天,没看出破绽来:“哟,你们什么时候去的香山啊?我怎么不知道。”王其实说我也不知道。
王其实把照片放进了钱包的夹层里,后来想想不放心,还是塞到了枕头底下。
不知道是不是照片的原因,那以后的每个晚上,王其实都睡得很塌实,再也没做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那个戴着柳条框唱着‘小放牛’的小男孩,慢慢地淡出了记忆,慢慢地消失不见。
那一段困惑不安的青春,糊里糊涂的感情,就这样,在那样一个冬天,画上了休止符。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纠缠的云纠缠的泪纠缠的晨晨昏昏,流逝的风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沈庆《青春》。
第9章
王其实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放荡不羁的生活,打架、喝酒、泡马子,经常性的惹是生非。有时候在外面喝醉了会喊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没人听得懂。有那么一两次,王其实在宿舍里发酒疯,被杨柳全过程录了音,等他酒醒了自己听,也只模糊分辨得出三个字:对不起。
没多久王其实又拿了一次散打的冠军,学校照例是发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奖金。王其实请了几次客,剩下的钱买了一盆茉莉花,养在了宿舍的窗台上。每天浇浇水,松松土,高兴了还挖几条蚯蚓搁进去,倒也蛮有情趣。六月茉莉花开了,满屋的香,甚至盖住了男生宿舍必有的臭袜子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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