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两人初遇时,宣帝刻意掩饰身份,扮成一个普通书生,他也一直觉着宣帝才学丰赡、年纪又比自己大些,便悄然将宣帝当作一位可敬可佩的前辈。后来更是有君臣之分隔在二人当中,为宣帝添上了一层光环,叫他不敢放手接近宣帝。
当初他离京时想着积累军功,与其说是为了与朱煊抗衡,更多的却是要这些外物来支撑自己,不在皇权面前畏缩。
如今他虽然还没有比得上朱煊的军功,然而这一年训练府兵,四处清剿山贼,却已让他的胆量比从前大了不知多少,心态也大不相同了。就像现在这样坐着时,他所看到的宣帝已不再是能决定他生死荣辱的皇帝,只是他曾经错过,以后却绝不容再错过的人。
少顷有内侍过来奉茶。谢仁谢过恩,从内侍手中接过茶轻呷了一口。茶味清甜醇香,如同一道清溪般将他这一年多的烦燥疲惫都洗刷殆尽。
他撂下茶盏,从碟子中拣了一块点心递给宣帝:“陛下一路风尘,方才宴上不曾吃什么东西,又喝了些酒,此时也该吃些东西垫垫。”
宣帝道:“阿仁有心了,待会儿朕还要问你军务,只怕要晚些放你回去,你也多吃一点。”他伸手去拿到点心,谢仁却将手直伸到他唇边,微带几分恳求之色看着他:“这些东西都是陛下准备的,我也只能借花献佛,暂做一回侍者,还望陛下不弃。”
他容貌仪态俱美,神态又动人,宣帝叫他看得心都要化了,不知不觉便低下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直到把那点心几乎吃光了,只剩下被他手指捏着的那点儿。
再吃下去就要咬着谢仁的指头了,宣帝再怎么为美色所惑,也不能再吃了,便另拿了一块点心小口咬着,叫谢仁将剩下那点儿的放到一旁。谢仁有些可惜地收回了手,将剩下那一小块儿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顺便舔净了指上沾的一点碎屑,含笑说道:“御赐之物,臣怎敢浪费?这点心十分香甜,多谢陛下赏赐。”
他吃得香甜了,宣帝就觉着那点心忽然不大香甜了,又咬了两口,实再是吃不下去,便随手撂下,叫了一旁服侍的内侍过来:“去催催王总管,怎么点心都送来了,叫他去拿张地图还拿不过来。”
谢仁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起身走到桌边,拿了最大号的笔,饱蘸浓墨,在雪白的墙壁上画了起来。待宣帝看的时候,他已将百越疆域图画了出来,正往边境上添加关口名称,并随手画圈,写下了戍守各关口的敌军数量。
宣帝不知不觉站起身来,凑到墙边盯着谢仁手中墨笔,眼睛一眨不眨,恨不得将墙壁看穿。
谢仁一面精心画着图,眼角余光却一直扫着宣帝,观察他面上神色。见宣帝毫不掩饰地露出惊喜之色,他心下微微得意,手中却是一丝不苟,将那副地图画得尽善尽美,连百越国中山川河流都描得清清楚楚。
待他收了笔,宣帝便又凑近几分,抚着雪白的墙壁叹道:“阿仁竟将百越地图记得这样清楚,实在令朕惊喜。朕知道你自幼喜好兵法,也敢用你,只盼你能不负朕的期盼,给朕漂漂亮亮地赢一场!只要拿下百越,朕绝不吝封你一个卫将军!”
谢仁的脊背挺直了几分,转过头来拱手向宣帝保证:“臣定不负陛下期望!”起身后又笑道:“臣并不在意做什么将军,只要能为陛下平定这些乱臣贼子,令天下太平,将军无用武之处。到那时我在朝中养老与在宫中养老也就没什么区别,陛下也就不必再说什么‘不舍得’将我留在宫中了吧。”
宣帝宫里还有个朱煊,实在没法子把谢仁带回去,只好装着听不懂,问他阳山关的兵力布置。谢仁颇有些遗憾,频频看他,后来见宣帝打算装傻到底,便也不提此事,专心说起了关外的兵力粮草布置。
“从阳山关顺着北江支流下去,就是潼淇关,再向下便是四会,从这里向右直插就能到达百越国都。百越三郡之中,这边因是王都所在,汉化还厉害些;再往西南尽是蛮夷,山地又多,不如这边好攻克。只是百越国中产大象,交境这边还好些,待深入百越,就会遇到他们的象阵……”
这点宣帝上辈子也遇着过,他频频点头,并将自己的经验说给谢仁:“其实他们的象阵也不难破解——大象脾气急躁,也受不得惊,一旦惊着了,却是不分敌我,随意踩踏的。若他们布出象阵,咱们只管学田单的火牛阵,保证立时就能冲乱他们的阵脚。上古时中原也是有象的,只是后来没了,不然象阵对象阵倒也有趣。”
谢仁虽然也搜罗了些百越的消息,知道的却不如宣帝清楚,越听越是着迷,倒把来找宣帝时的心思暂且撂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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