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秋桐那颗被风吹得又冷又硬的心肝,就像被猛地按进了滚水里,熨烫无比,刺痛无比,霎时就被破开一个口子,露出内里柔软娇嫩的血肉来。
他痛得几乎要抱着手臂,瑟缩起来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扯起一个笑脸:“好。”
痛苦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慢,也格外熬人。纪峣几乎以为已经强笑了一个世纪,才终于挨到开饭。
蒋秋桐也一身寒气地从庭院中进来,刚准备落座,蒋春水却笑嘻嘻地拦着他不让他进去。所有人一脸疑惑地望向两人,蒋春水却笑道:“红包都没给我们峣峣,就想上桌吃饭?”
他们这有个风俗,小辈带了人回家,长辈要给红包,做大哥的,也得给。
蒋春水这举动,并不是真的想要宰她弟弟一顿,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让因为一下午都没见着蒋秋桐进来而心里惴惴的于家人安心。
蒋秋桐心知肚明,他也确实在昨天收到消息后,就准备了一个很厚的红包,打算当做表弟心上人的见面礼。
纪峣一下子就白了脸,他连忙摆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不用。”
于父于母笑道:“怎么脸皮这么薄呀。”说着从兜里掏出红包,“本来想吃完饭以后给的,结果被春水这丫头戳破了,可不能让秋桐抢先了。”
于思远也乐呵呵道:“别看他是个穷教授,你放心,他有钱着呢。”
蒋春水更是瞎起哄:“没万把块钱你好意思拿出来?”
纪峣拼命摇头,整张脸先是煞白,又变得通红,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是一副腼腆又害羞的好孩子模样。
蒋秋桐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血色尽褪的薄唇看起来苍白极了。它勉强弯了下,硬生生做出了个笑的模样:“这是蒋哥给你的见面礼,祝你和思远……长长久久。”
纪峣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蒋……蒋哥,我真不能收。”
周围的人都在乱糟糟地瞎起哄,于思远见纪峣一副受惊吓的小白兔样,到底有点不忍心,伸手替他把大家的红包都给接了,又揉揉他的脑袋往下一摁:“还不说谢谢?”
纪峣心里百味杂陈,面上却像个听话的木偶似的,闻言乖巧地一弯眉眼,露出个干净的笑来。
“谢谢叔叔阿姨、姨母、春水姐,还有蒋哥。”
蒋秋桐慢吞吞将手收回来,闻言不高不低地应了声,垂眸一笑:“客气了。”
饭桌上,蒋秋桐几乎没动筷子,只意思意思夹了几夹素菜就不吃了。他也没离席,就坐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坐在于思远身旁的纪峣。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像是要把这一幕刻在心里。
就像他那天推门而入,看到病房里的纪峣和温霖正在亲密那时一样。
蒋秋桐有点想笑。
说起来,好像纪峣身边,真的从来没有缺过人陪。
目前为止,他已经看到纪峣出现在三个男人身旁的样子了。
在张鹤旁边,他是娇纵的。
在温霖旁边,他是软和的。
在于思远旁边……
蒋秋桐闭了闭眼。
这一幕像是淬着毒带着刺,扎得他眼睛生疼。
他曾得意,自己把纪峣从温霖身边抢走,却不知道,原来纪峣的心尖尖,是他一路看顾长大的弟弟。
旁边蒋母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看他们做什么呢?”说完又有点警惕地问,“你别是看到他们俩恩恩爱爱,也想去当同性恋了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蒋母一直觉得自己儿子有当同性恋的潜质,为此蒋秋桐简直烦不胜烦,可事实证明,知子莫若母,蒋母一点儿没错。
蒋秋桐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确实挺配的。”
真的挺配的。
两人不但身高相仿,还有一样好看养眼的皮相,于思远豪迈大气,纪峣英俊明朗,互动间融洽和乐,看起来,真是再相配不过了。
蒋秋桐不禁回忆起,纪峣在自己身边时是个什么样子。然而他想了又想,最后只怅然地发觉,纪峣在自己身边时,总是牙尖嘴利,以至于两人相处总带着三分火气,至于看起来相不相配……他竟然想象不出来那情形。
……大概是不配的。
他冷静地想。
令人胃痛的一顿饭吃下来,又耐着性子跟长辈鬼扯了些有的没的,算算时间,蒋秋桐把车钥匙扔给姐姐:“你一会儿开车送妈回家。”
蒋春水一愣:“那你呢?”
蒋秋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思远就揽着纪峣的肩膀,笑眯眯道:“我们当然是去吃烧烤啦。”
蒋春水踹了表弟一脚:“好小子,吃烧烤都不带我。”
于思远左手拽着纪峣,右手拽着蒋秋桐,大步往门外走:“我们几个男的喝酒,带上你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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