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安城的百姓们都知道“卓然不凡长安柳”,柳公子在音律上的造诣,那是得过皇帝称赞的。
不过,他们茶余饭后提起柳公子,总会说到另一个人,华之卿。
“柳中书家的大公子当真厉害,放眼长安城,再也找不出这么一个音律能手了吧?”
“也就华公子能与之一比。”
“是啊,华府的公子,听说也很有本事呢!”
华之卿,未见其面,先闻其名。
听得多了,柳卓然便上了心。
他在音律一事上,向来是有几分自得的,但难免也有“高处不胜寒”之感。如今听说有这么一位华公子,他对这位操琴高手也起了好奇心。
可惜这华之卿甚是低调,听说不大见生人。
柳卓然只是好奇,懒得多费神,也便作罢。
两人真正见面,是柳卓然听说这名字许久之后的事。
记得似乎是夏至之夜,小侯爷邀众友别院一聚。
柳卓然得知华之卿也在名单之上,心中一动,对殷远说:“你倒是神通广大,这天下有没有你不认得的人?”
殷远回道:“同在长安,相互认识不算什么奇事。何况天下之艺,其实有相同之处,这也算惺惺相惜了……”
柳卓然闻言只笑不语,目光不禁投向远处。
天下之艺,确有相同之处,比如他和殷远,虽然一个善音律,一个善厨艺,却仍是好友,因为他们都专注于某样东西,有些共通的感受。
知音却难觅。
柳卓然在得知华之卿存在的最初,也曾对那种感觉心生向往,然而多年过去,始终只是想想。
此刻被骤然提起,他心中不由一紧,当初期待之情竟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惹得柳卓然暗地里自嘲一笑。
到夏至那日,柳卓然总算真正见到了华之卿。
他隔着三五人远远看了一眼,见一面容普通的年轻男子,看着并不像传闻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
此人周身气度沉静安宁,叫人觉得十二分的舒服,柳卓然不知不觉多看了几眼,于是被发觉了。
华之卿不以为意,略略欠身一笑,倒是柳卓然,有点尴尬地拱手,好像做坏事被抓了现场一般。
那次宴会,柳卓然应邀吹奏一曲《荷塘风韵》。
夏夜,草丛中虫儿不时低鸣,夜风吹过带着荷花的清香之气,耳边婉转低沉的箫音回桓不去,不绝于耳,所有人情不自禁道闭上双眼,脑海中所缓缓展现荷叶田田,随风摇曳的美景,心驰神往。
一曲终了,柳卓然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全场,最后停在华之卿身上,见他一副微笑的模样,眼含赞赏,便不由自主升起一点小小的得意。
于是他也勾起嘴角,与华之卿遥遥相望片刻,便又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转向别处,风度翩翩地和众人说笑起来。
直到宴会结束,两人再无交谈,一眼相望,一个笑容,该说的似乎已经说尽,想到的也算已经得到。
柳卓然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听华之卿弹奏一曲。
之后又有几次这样的机会,两人相遇,偶尔也交谈几句。既无刻意寒暄,也并不觉得生疏,好似本来就该如此一般。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抵如是。
“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听你的曲子?”柳卓然曾经这样问。
华之卿闻言微含笑意,应道:“总有机会的。”
转眼又是几年,有人离开,有人回来。殷远外出办差,半年后带了个沈公子回来,而秦子宴领了实缺,却要离京去杭州。
众人又一次相聚,约在秦府,替他送行。
送行的宴会自然又是殷远一手承担,几日后,竟然和沈瑜一起弄出个“诗食宴”,堪称前所未有,新奇有趣。
宴会当日,几人齐聚秦府。
沈瑜性子活泼,遇人毫不生分,没大工夫就跟众人混熟了。
柳卓然听他说了什么“京城四美”的话,有些哭笑不得,道:“这都是外面缪传,别的不说,但单就音律而言,我可不敢妄自尊大。”
说罢,有意无意看向华之卿。
华之卿知他何意,但笑不语。
沈瑜没留意,只当柳卓然自谦,一时好奇心更盛。
秦子宴见状笑说:“卓然,这可推辞不得,你定要露一手。”
柳卓然自然无不可,正要答应,心中一动,点头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今天这日子只有箫音未免无趣,少不得要劳烦之卿了。”
语气自在,但他心中却着实有些紧张,直到听华之卿道“这等机会求之不得”,柳卓然才松了口气。
几句话间,华之卿竟然已经摆好架势,众人都笑言他也是个性子急的,柳卓然听在耳中,百般滋味。
他手持墨玉萧置于唇侧,双眸微闭,轻轻呼出一口气,箫音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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