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许杭放下医书往外走,胡大夫替他打伞。
药堂门边果然蹲着一个蜷缩成小团的人,浑身淋湿了,头发耷拉在脸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那人身穿着白色衬衫,只是被弄得十分肮脏,还有好几处破损,他蹲在墙角,显得很害怕的样子,眼神无光,谁要是走近,他就抖个不停。
“你别怕…”许杭放低声音,试图走近。
那人听到声音,猛得想跑,可是因为看不见东西,脚一崴,跌在地方。
水花溅起来,甚至泼了许杭一脸的脏水。
“小心,”许杭不顾自己的脸,先忙把他扶起来,“你别怕,我只是个大夫,你倒在我的门前,所以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
听到这话,那人似乎冷静了一点点,可是肩膀还是一颤一颤的。
许杭想把他带进药堂里,谁知刚摸到那人的手,他就如触电一般甩开,又蹲下去抱着自己很恐惧地说:“不要关我!我…我要回去…我要回贺州……”
胡大夫在一旁跟着劝:“我们不是坏人,不是要关你,再说,这里就是贺州啊!”
那人耳朵一竖,不可思议一般出声:“贺州…贺州……这里是贺州?”
“是。”胡大夫回了他,又贴在许杭耳朵后窃窃私语,“当家的,我看这乞儿多半是疯了,再要么指不定是犯了事逃出来的。”
许杭低着头,只是看。
他觉得这人说话声音有几分耳熟,总像哪里听过,于是偏着头打量那张脸,努力在脏污之下看清他的面容,许久之后,他才微微有些惊讶地重新蹲下去。
不顾那人的挣扎,摁住他的肩膀,拨开他脸上的头发,这才终于看清了。
“……沈老师?”
第91章
听到声音,那人猛得抬头:“你…你是谁?”
“许杭,我是许杭。沈老师,你记得吗?”
那人的脸色也开始变了:“许…许……”
许杭试图用从前的事物唤醒他的记忆:“贺州、金甲堂、绮园角楼……你跟我说,若是我想看书,你愿意倾囊相助,你还记得吗?”
“许……杭,小杭?”宛如找到救命稻草,那人紧紧抓住许杭的衣袖。
“对!”
那人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可是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许杭忙用手去接,免得他摔倒地上:“沈老师?沈老师……胡大夫,搭把手,帮我把人抬进去。”
“好嘞。”
两人把人救回去以后,就打烊落锁了。
胡大夫准备了些洗澡水和干净的衣服,帮忙把人清理了一下,许杭去准备一些急救的药物。
等收拾妥当,将人放在床上时,已经是许杭记忆里较为熟悉的模样了。
沈老师,沈京墨。
虽说已经是三十二岁,可是沈京墨生得不高,也生得并不出色,脸又小,看着年纪似乎未到而立之年。从前他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比学生还水灵些,所以学生也爱和他打闹。
可是现在躺在那里的沈京墨,瘦得两颊都凹进去了,眼底也是乌青,眼角都有些细纹了。
许杭为沈京墨检查的时候吓了一跳,他的两只胳膊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针孔,有些因为被扎得太频繁而发青发紫,看着就渗人。
手腕脚腕,有锁链的痕迹,脸上有摔出来的磕伤,脚腕有些崴肿,倒是没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
而那双眼睛,之前似乎一点儿神也没有,只能停在那里,眼珠不动,彻底瞎了。许杭查了一下,并没有外伤,又把了脉,得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血虚得极其厉害。
真是可惜,这双眼睛,原本温和得像春日里的湖水,每一眼都很轻柔。
许杭认识沈京墨的时候,他是贺州城唯一一个会吹口琴的教书老师。
那个时候,许杭刚进绮园,日日被打着学戏,偶尔得了空会在绮园的一个角落里偷偷待着发呆。沈京墨作为金洪昌儿子的家教时常来府里,这才偶然遇上了。
昔年,许杭十二岁,沈京墨二十二岁。
沈京墨自己父母离异,跟着母亲而母亲早逝,生来一副柔软怯懦的性情,不敢多过问大宅院家世,却也心疼这个受伤的孩子。
趁人不注意时,他常常带一些药给许杭,甚至还会买些糖人和玩具想逗他开心。
自然许杭从来对他没有什么表情和说话,渐渐的,眼神里的敌意少了很多。
直到有一天,沈京墨带了一本图画书给许杭的时候,许杭说:“我想学医。”
从此,沈京墨便搜寻珍贵的医书典籍,可以说,许杭最早认认真真开始研读医书,是拜了沈京墨的福。
又二年,金公子可以自己去学堂了,便不聘请老师入府了,许杭却还定期从绮园角落一个矮墙的墙头上,拿到新的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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