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松看着不少出生入死的兄弟死于非命,实在情难自已,捂着嘴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拳头砸向地面,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明只有一个人的哭声,为何许杭却好像听到了数百人的哭声?闭上眼睛,那声音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人的的精神淹没。
一步步慢慢退出废墟,许杭的嗓子也像被熏得有些沙哑,带着点讽刺的味道:“……段烨霖,这个场景,你眼熟吗?”
段烨霖猩红到发热的眼抬起来,与许杭对视。
“十多年前,日寇侵华,打入蜀中之地,为了避免日寇得逞,政府下令放的一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数千年的古城毁于一旦。多少街巷、房屋被烧,千百石谷米被烈火吞掉,百万元的绸缎烧成灰土,文物珍品荡然无存,一万多人葬身火海。”许杭的声音虽然没有起伏,可是语气极近哀怨,像在念一篇哀悼文,“后来,这场政策被称之为‘焦土政策’。”
这个故事,知道的人很多,是个被载入战争史册的故事。
百姓们怎么会想得到,他们信赖的、尊敬的军官们,会是杀他们的一把刀,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弃城而逃,甚至将他们的性命当做一场献祭,无论他们是土匪还是良民,对在上位者而言,都一文不值。
许杭看着看着,嘴角忍不住往上勾,手指颤颤巍巍,指着那副惨状:“看到了吗?所谓军阀,就是这样踩在百姓的尸骨之上,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段烨霖没有回答,他听出许杭口吻中浓浓的失望来。
直到这一刻,他无比懊恼自己不是天神,不能够起死回生,当下他能做的就只有蹲下身,一具一具地把尸体拖出来,放到平地上,摆好。
这事情有些渗人,只有鹤鸣药堂的人才敢上去一起帮忙。从傍晚到夜深,才将所有的尸体都清理出来。
点了点,共有三百九十五具,最小的才十二岁,摆在大街上,真他娘的蔚为壮观。
段烨霖清理到那个孩子的尸体的时候,手颤抖了一下。发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被另一具尸体护着,没烧太坏,是被呛死的。
明明,他答应过那个络腮胡子的山贼,待事情了却,就带他们所有人在贺州城做个本分百姓,让这些无辜的女眷和孩子不用风餐露宿,可以太平安康。
现在,都不可能了。
许杭跪坐着,用自己的帕子给那个孩子擦脸,让他干干净净地来也能干干净净地走。擦完以后,把白布盖在他脸上,以示对死者的尊敬。他难得严厉地对段烨霖开口:“这些人,都是因为你的疏忽死的。”
天上繁星点点,夜很贪凉,小风瑟瑟。段烨霖站起身,掸了掸灰,垂头,声音低哑却蕴含力量:“…我明白。”
这不是简单的三个字。
上一次听段烨霖这种口气说‘我明白’,是在血洗金甲堂之前。
三百九十五条人命、肝胆相照的手下、情义和百姓,这笔账,真的应该好好算。
第64章
小铜关的射击场里,枪声响了一早上。
乔松看着持续几个小时不停歇的段烨霖,想上前劝阻,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睁睁看着他脚边的弹壳越来越多,枪靶子烂成蚂蜂窝。
等最后一发子弹打完,他才回禀:“司令,所有的抚恤金都已经送下去了,土匪和士兵也都已经下葬了。”
“嗯。”段烨霖低低应了一下,手枪卸下,乔松看见他手心都发红了。
“司令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丛林关在哪里?”
“怕是关在军统自己的私牢里,这几天他抱病不出门也不见客,但是府上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土匪死光了,人证一个都没有了。无论这次剿匪多么疑点重重都没有用,没有证据就是空谈,袁森这一手够狠够绝。
他抓走丛林的目的,无非是做个替罪羊,段烨霖早就把有土匪签字画押的证词递交上去,虽然不至于多大作用,可到底是个指控,总需要有人出来顶罪。丛林尽管并不无辜,但给这种人背锅也是凄惨。
段烨霖想了想:“咱们从土匪窝里搜出来不少金子,都是袁森给他们的,你将他们规整规整,当做咱们剿匪所得,给内阁交上去。”
乔松敬礼:“是!我一定会秘密完成!”
“不,我不需要你秘密完成,我要你动作越大越好,务必要让袁森知道。”
“是……啊?”乔松愣了。
这是什么道理,司令不是和袁森对着干么?
“先前工程事故,袁森已经赔了大半家当,再加上这次的埋伏,又支出去不少,他现在一定捉襟见肘了。”许杭在门外就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推门进来给乔松解释,“所以,如果他知道自己花出去的大一笔金子白白充公,你说他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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