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的眼睛直勾勾的,还盯着王家的房子看,目光恨不得能穿破砖墙一样。他口中讪讪的:“我就是想跟孩子道个歉。”
周锡兵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那起绑架案发生后,王汀的父母并没能拿出钱来付赎金,因为当时他们的确没钱了。就连匆匆赶回国内的机票钱,都是问朋友借的。他奇怪的是,按照当时老陶跟王汀父亲的关系,前者难道还不知道后者手上是真的没钱了吗?
老郑还在劝说老陶,后者却跟不愿意放弃一样,始终嘟囔着:“我就是想跟她说句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应该。”
“你这个人啊!”老郑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耐烦起来了,“何必呢!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牢里头吃的苦头也不小啊。再说当年你也没少了孩子一根手指头,最后钱也没拿到一分,你也没捞到好处啊!”
老陶讪讪地笑:“那个啊,总归是我不对啊。”
周锡兵沉下了脸,十分不满王汀父亲的这位朋友。什么叫做没少了孩子一根手指头又没拿到赎金?听他的口气,活像是绑架犯才是受害者一样。他那十几年的牢狱生涯也是被王函害的一样。
相类似的话,他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已经听到过无数回。诸如“你都害他(她)坐了牢,你还想怎样啊?”之类,多不胜数。仿佛坐了牢受了惩罚,受害者遭受的伤害就从来不存在了一样。
他走出了松树林,站到了这两个中年男人面前。老陶一直眼睛朝王函的卧室方向看,所以先见到了周锡兵。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来。多年的牢狱生涯似乎已经在他身上打下了惊弓之鸟一般的烙印。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袋子往周锡兵面前送了送,近乎于谄媚地开了口:“枣子很甜,你尝尝?”
老郑猛的抬起头,注意到了周锡兵的存在,一时间也有点儿讪讪的,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周锡兵没有看他,目光只落在老陶的身上:“我岳父母年纪都大了,禁不起惊吓。以后,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们。”
老郑尴尬地出了声:“这哪是打扰呢。老陶是诚心诚意登门道歉的。多少年的事情了,老陶吃了这么多苦头,孩子也没受到什么伤害,何必要跟生死仇人一样呢。”
周锡兵的目光没有从老陶身上挪开,话却是对着老郑说的:“我现在打断了你的腿,我坐牢了,你的腿还是瘸的。犯罪受惩罚是天经地义,不是受害人欠了你们的。”
老陶瑟缩了一下,没敢吭声。
周锡兵再一次强调:“别去打扰我岳父母一家人。不然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第一个肯定找你算账!”
第98章 下雪天(八)
周锡兵在公园中转了一圈。临近春节, 午后的阳光底下,来来往往的游人脸上都镀上了温暖的金色。大家姿态惬意,谁也没有往街对面的王家屋子投注过多的注意力。等他再折回小山边上,老陶跟老赵都已经离开了, 旁边的垃圾桶边上还留着几颗枣核。
他看了一眼,默默地拿纸巾垫着, 捡起了枣核。
周锡兵买了一张地图, 又按照当地人的指点,去了曾经的老工人小区。十二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眼前的场景,早已不复王汀描述的模样。原本的老工人小区其实不足以被称为小区, 而是典型的几栋筒子楼, 每家每户一个单间,不过十几平方米的面积。现在,这些筒子楼早就被推土机推倒了。这里,将会建起新的市民公园。
他站在废墟跟前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回岳家的路上,他还没忘了排队买上老字号刚出炉的梅花糕。他估计王汀胃口好不了,但是一天下来光吃一顿早饭哪里扛得住。王汀说过她高三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每次考试进步了就会买一只梅花糕奖励自己。当时她没有零花钱,想要吃梅花糕, 就得将饭钱省下来。
卖糕点的师傅十分训练有素, 还给周锡兵在包装盒外头套了个小布袋子, 说是能保温。也许是梅花糕出炉的时候太烫了, 也许是这小布袋子的确保暖,直到周锡兵拎着盒子进王汀的家门,梅花糕还是温热的。
王汀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中帮母亲一块儿准备晚饭。王函人坐在客厅当中对着电视机发呆,听到门铃响,她抖了一下,愣是没敢起身去开门。王汀走出了厨房,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你看你的电视。”
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妹妹的畏葸一样。
姐姐的话拯救了王函。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然而她却依然本能地畏惧。多年前的往事,她本以为自己早忘光了。可惜即使记忆模糊,那种恐惧与绝望还是烙在了她的心底。一旦被人提醒挖掘,痛苦的反应就会自带激发功能重现。她蜷缩在了沙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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