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不发热,人这一辈子很难做到。我只希望,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你都尽量,尽量要冷静,不做给自己断后路的事。”
陈父转向叶易,笑起来:“阿易在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是个小孩子,我也总把你拿小朋友看待……可是外人眼里,已经有不少人想把自己的千金塞给我们阿易了呢。”
“可是有件事,不单单是我把阿易当成了小孩子。”
“你大二那年我把你哥带来香港,却留了你在家里,一方面,有限精力下,爸爸只能选择把你哥扶上马,送一程,因为你哥比你更熟悉有些事的操作流程,这些事,一个家族里不需要太多人做。爸爸选择你哥,是因为当时他更合适,不是偏心,更不是其他什么原因,阿易懂吗?”
陈父知道兄弟俩感情好,这些话他能不避嫌地当着陈滨林说。
叶易:“我知道的,爸爸。”
陈父继续道:“另一方面,香港陈家当时不太平,所以才不让你跟着。后来没想到又来了一场瘟疫,让你一个人在家里等了那么久。我知道你也一定受了委屈,毕竟有些人的嘴巴长着不只是吃饭。”
叶易说“爸爸,小事而已,没关系,不在意的。”
陈父:“我想也是。我知道你懂事早熟,这些事能处理好。但是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想这件事一定要和你讲清楚,让你不要怪爸爸。”
“刚才我和滨林说,我曾发誓不让你们继续干这个事,但是滨林已经不可避免地被牵扯进来了。我想,我虽然没有让滨林远离这些,至少现在,能不能让你不再像我一样呢?”
叶易明白陈父的意思,立刻应承道:“好。”
他们和陈父待到深夜,陈父说得累了,对他们道:“这么久,我也该休息了。今天就辛苦你们俩,在病房里陪陪我吧。”
他们没叫任何人进来,陈滨林和叶易一起服侍陈父躺下休息,调好心电监护器,关掉几盏灯,最后挺直了背坐在陈父的遮光帘外。
次日凌晨三点左右,陈父在两个儿子的陪伴下离开人世。
31.
陈父的讣告登上香港报纸电视。
陈滨林应付各种人情往来,安排拜谒顺序。叶易向来低调,便在幕后联络陈父生前好友,筹备治丧委员会。兄弟俩连日来为陈父身后事奔波劳碌,举殡,设灵,出殡。
陈父辞世后,遗体由医院送往香港殡仪馆设灵。包下一楼全层设灵,高僧打斋,庄严雅洁。由于属私人形式,不举行公祭,在场的人都是至亲好友,旧日相识。来吊唁致祭的人陆陆续续,不停留多时。第五天上午出殡,仪式低调,避见传媒。殡仪馆不准拍照采访,甚至灵车都只有花束装饰,没有按照一般习俗标明陈家等字。
墓地向北,选在柴湾墓场“黄”段。墓前海景一望无际,背有靠山,属风水好地。风水学上山旺丁,水主财,先人枕山面海,可福荫后人丁财两旺。左右龙虎手环抱,气聚中州,藏风聚气,能食住这点旺气,应运而上,福足五代后人。
头七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多人需要接待了。人少的时候,叶易就在陈父的遗像前站着。墙上陈父看着只属于他的前方,光打在他脸上。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陈滨林低低喊道:“阿易。”
叶易侧过头,陈滨林看到他眼睛里都是这几天熬出来的血丝。
陈滨林说:“今天是头七。”
叶易移开视线,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陈滨林说:“早点休息。他们说爸爸头七的时候会回来看我们,知道我们过得好,才能安心离开。”
叶易点头,从遗像前走开,和陈滨林回了各自房间。
那个晚上叶易准时梦到了陈父。梦到在医院里照顾爸爸,很高兴,想着今晚多好,有哥哥,有爸爸。他抱住爸爸,好记住他的味道和声音。抱的时候感觉是实体而不是幻影,竟然大哭起来。陈父开始有些意外,随即却了然地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叶易复又握着他的手,因为冥冥之中有人叫他一直拉住爸爸的手,这样他走的时候才不会感到孤独。
早上五六点的时候叶易醒来,发现自己有些低烧。这些天他跟着知道了不少东西,别人说,这是因为离开的人不放心,围着他,才会发烧。
叶易在床上静静躺了会,重新闭上眼。
和陈父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让他知道死亡也许并不是黑暗的。葬礼的几天,他要学会面对死亡。这是这么多年来的最后一课。
他想,对爸爸和他来说,没有什么死亡,也没有什么终点。
头七过后他们从殡仪馆里撤出来。陈滨林休整一番,开始香港陈家本家的收尾工作。
做完尾七,陈滨林告诉叶易要回北京。他们收拾行李的时候陈滨林放了张一家人的合照进去,说:“也算老头子跟我们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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