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头一次,仔仔细细将之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他脸上露出的表情,是之幽这一辈子都未曾想过的悲苦。
他道:“……之幽,你是天地下,最适合做公孙世子的人选……”
公孙世子?
之幽摇了摇头,他从来不会有这种奢望,也没有一点兴趣站在家族权利的风口浪尖。
他只希望做个无忧无虑的大户庶子,悠然自得的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得闲的时候写写诗,或者和和歌,再或者,单单就坐在亭子里看风景,且听风吟。
“之幽……从来没有想过,要坐到大哥的位置上……”
大老爷起身,走到之幽面前,拉过他的手,眼里都是灼热的光。
“公孙家……迟早都是你的……但是……也便要你做出相应的牺牲……大哥并不勉强你,如果……你不愿意……”
那夜,江南小镇起了咧咧的风,初春的夜晚,依旧寒意四起。
公孙府外被围了层层的官兵,高举着通红的火把,好像要把整个公孙府,都点燃。
府邸院门大开,百来口家眷下人,全部被推挤着站在院落的空地。
偶尔有一两声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女眷哭声。
站在院落中央的,正是公孙大老爷,以及之幽公子。
“谁是公孙之幽?”官兵中间走出来领头的,手里握了一柄明晃的钢刀,直指大老爷的脊梁骨。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大老爷闷不做声。
那领头的官兵又逼近了一分追问道:“到底谁是之幽?”
刀枪不长眼,眼看着就要抵上了大老爷的脖子,之幽再也忍不住了,从大老爷身后走出来。
“不要为难我的家人,我就是公孙之幽!”
官兵眯了眯眼,收了刀,此时门口拥堵的人群中闪出一条路来。——一座小巧精致的檀木轿子,缓缓地抬进了门槛。
待轿子停下,众人四散开来,那官兵上前一步,对着轿子里的人道:“公子……他就是公孙之幽……”
轿子里的人并没有应答,只是从帘子后面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对着官兵勾了勾。
那人随后点了点头,对之幽道:“我家公子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进镇国公府?”
之幽脸色苍白,咬了咬牙,铿锵有力地回道:“……我不愿意!”
昨日大哥请他来到大厅,对他许下诺言,将公孙世子的位置留给他,可代价也很惨烈,竟然要他跟着北谛君回京城,离开生他养他的江南水土,做他北谛君的男妾!
这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到可笑的地步。
说什么北谛君看重了他的才华,想要他在身侧伺候。伺候什么?伺候他上床么?
大老爷说,公孙世家早就想与朝廷联姻,一展在江南的势力,重震当年的雄风。而朝廷,也需要有大家族可以帮他们控制江南地域。
之幽淡笑道:“原来我在大哥你眼里,不过是个陪人睡觉用的政治棋子……”
大当家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道:“这事确实屈辱,你若不答应,我自然没有办法。”
再然后,估计是大当家真的前去拒绝了这个要求,北谛据也没有什么反应,当天就带了部下和那个传说中美的不可方物的雅公子,出了公孙府。
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那公孙府竟然又被官兵层层包围。
点燃的火把几乎可以冲破云霄,红光遍野的燃尽公孙府,片瓦不留。
“……呵呵,不愿意?”
轿子里终于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询问,那声音很柔和,一点也不尖锐,却让之幽的心里不断的打颤。
他认出来这个声音,就是前日给北谛君送药的时候,那个在床上纠缠的人的声音。
“公子……”官兵对着轿子请示道。
一阵寒风拂过,帘子被风吹起了一角。
之幽站在原地,看清楚了里面端坐着的男子的面容。
——他两瞳涟水,眉目含春,姣好的面容,眼里却是透过严寒的犀利。
一瞬间,与之幽四目相对,之幽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
轿子里微微浅笑的男人,抬起手,勾了勾手指,马上从之幽的身后冲过来两个莽汉,将之幽的手臂牢牢牵制住,而后架着他推搡到轿子面前。
莽汉一脚踢在之幽大腿上,一声呻吟从他嘴巴里溢出,之幽支持不住地倒在了地上,而额头差点撞上轿子里男子的脚。
那男子伸手拂过之幽的脸颊,捏过下巴,抬起,让他逃无可逃。
犀利的眼神烙在之幽的脸上,嘴角浮现的,却是一抹轻蔑。
“……果然……跟我长得很像……”
一把冷冰的刀,随即挨上了之幽的肩头,锋利的刀锋,在月光的折射下闪烁光芒,折的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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