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的父亲是康熙朝早年间权倾朝野的明相纳兰明珠,出身比洪昇只高不低,本人也是才华横溢,所著《通志堂集》、《渌水亭杂识》、《词林正略》,所辑《大易集义粹言》、《陈氏礼记说补正》,以及编选的《近词初集》、《名家绝句钞》、《全唐诗选》等书无不笔力惊人,而词集《侧帽》、《饮水》更是家家争唱,词风清新隽秀、真挚浓烈、哀感顽艳,与阳羡派代表陈维崧、浙西派掌门朱彝尊鼎足而立,号称词坛三大家,在文坛上的名气也不是洪昇可以比拟的,几乎是一个全人。
纳兰容若今年四十三岁,他康熙三十年出任喀尔喀都统,六年的塞外风霜,在他的眉梢眼角留下了一些痕迹,可是也抹去了在温柔富贵乡长成的姣花软柳气,疏朗而宁静,那是历经风雨之后的开阔。
他这回是恰巧回京叙职的,他和韩相思早就交好,而且此次盛事南国北地的文坛名士都来了一半,他自然也没有不来捧场的道理。陪他坐着的是顾贞观、朱彝尊和同样回京叙职的江南织造曹寅。
曹寅与容若早年曾同为乾清宫侍卫,交情不凡,但自从曹寅在康熙二十八年太上皇南巡之时留在了苏州任织造,二人算来已有八年未曾见过面,这回再次见面,都是感慨万千。
“塞外苦寒,原以为再见我兄,恐怕憔悴支离,不想风采更胜,比当年更少了一股郁郁气,倒教寅白担心了。”曹寅由衷欣慰道。
容若不再是几年前的郁郁佳公子模样,但时光对他仍远较其他人优待,依旧是清隽挺拔,只似三十许人,微笑起来一如清风明月,令人心胸为之一清,道:“出塞方知天地辽阔。”
曹寅向往地道:“说的是。我也多年未见边塞风光了,这回有机会,说不定也换换地方……”
容若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看了他一眼,微微笑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顾贞观和朱彝尊对视一眼,也各自一笑,一个看向戏台,摇头晃脑地继续打着拍子,另一个拈起了几枚玫瑰松子,悠然地品尝起来。
清韵悠扬,戏台上国色天香的贵妃缠绵地唱着:“……追游宴赏,幸从今得侍君王。瑶阶小立,春生天语,香萦仙仗,玉露冷沾裳。还凝望,重重金殿宿鸳鸯。……”
离戏台极远的一个角落,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攀在冬天掉光了枝叶的老树枝干上,伸长了脖子遥望着浮在黑压压的一片、偶尔还夹杂着几颗异色的人头之上的瑰丽如同仙境的戏台,和台子上演绎着的悲欢离合,摇头晃脑赞道:“太好了,演的实在太好了,不愧全是名角儿……”
作者有话要说:合并章节
李XX的父亲大人
树干底下,一个穿一身崭新齐整的青绢棉袄,在人缝里踩着石头踮着脚,死命伸长脖子往戏台的方向看的书生闻言,郁闷地仰起脸问:“笑儿,离这么远,台子上到底演什么你看得清吗?”
虽然这个班子确实不愧全是名角儿,唱腔从那么远的戏台子传过来还一声声都清晰可闻,但台子上的人物从这个距离看过去,即便树上位置好没人挡视线,也只花花绿绿一片了吧?有那么夸张吗?
小童鄙视地俯视他:“公子,不要拿你的大近视眼来跟我比。”
书生更加郁闷。
因为听说这次韩老板公演京城名士绝大多数都要前来捧场,书生有心结交,特地穿上了自己新做的、最体面的衣服,谁料这人山人海的场面,有体面的名士们都坐的是前排特意留出来的上座,即便不是也是着人开演几天前就占的好位子,和书生这种当天早起挤的位子,隔着黑压压的云一样的人群,连个影子都看不见,而且书生心疼着自己的新衣服,也舍不得死命往前挤。
挨到这场戏散已是傍晚时分,虽然晚上还有一场,但毕竟是冬天,太阳一落寒气就刺骨起来,小童在树上受不住,书生在人缝里虽然被挤着不是很冷,但是只能听见唱腔看不见戏台也煞是无趣,两人便挤出人群,不再看下一场了。
小童一下树,制高点立刻被别人占领了。
主仆两人出了人群,在附近找了个实惠的饭馆,奢侈地要了两碗滚烫的牛肉面,坐下正要吃,听到邻桌一个翻邸报的长须老夫子惊奇道:“咦,云南督抚又殁了?从康熙三十二年开始,这是第几个了?云南这地儿怎么透着一股子邪门?”
“啊?”他的邻座连忙从他的手里拿过了邸报来看,边看边也惊讶道:“是不对劲儿,康熙三十二年田白岩、昌平一年张起、这一任督抚钱征……这才四年都死了仨了!——不对,还有康熙二十七年的那个探花郎沈廷文。那年打马游街的时候我还见过这探花郎呢,啧啧啧长的那叫一个俊,我小妹子一见他那个魂儿都飞了!听说是还没走到云南就病死了,才二十几岁,真是可惜了,加上他这可是一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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