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到了皇上面前,季斐然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皇上坐得老高,看不清面目,大黄袍子亮晶晶,龙纹顾绣,精致得七倒八歪。常及站在他身边,平静得像个如来佛。
季斐然冲他微微一笑,小声道:“常大人,听过一句话么:乳犊不怕虎。游大人可不省油,你弄倒了我,小油条还在呢。”常及冷哼一声,回首对皇上举起一卷折子:“启禀皇上,犯人季斐然在此,老臣列了他的罪状,请皇上过目。”
季斐然耸耸肩,无奈。他季斐然能犯什么罪?直肠子,尖嘴子,厚皮子,还是断袖子?
皇上坐在龙椅上,季斐然从未觉得他这么高。皇上只嘴皮子动了动:“游大人,你来念给朕听听。”话音刚落,游信从侧门中走出,似乎已等候多时。
季斐然眼前一亮,险些站起来,大喊子望。
游信一步步往前走,动作倒是平稳,却未正眼瞧过跪在地上的季斐然。季斐然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就差没吼我在这里。可游信最后停下,站在离他不远处,目光还会聚在皇上那处。一直骄矜的季斐然,突然忍不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子。
破,确实破。还很脏,处处血迹。难怪游信不看他。
游信乌龟爬似的摊开折子,乌龟似的念道:“启奏皇上,臣常及弹劾礼部侍郎季斐然,乃罪状七条:一,不思朝务,玩忽职守。二,妄行不法,迹近反叛。三,蔑祖辱亲,于事为甚。四,导欲宣淫,风气不正。五,贪赃纳贿,目无王法。六,屯结树党,欺君罔上。七,不咎肇渎,委过于人。臣以为,季斐然滔天之罪,绝不可赦,臣叩请皇上圣断。”
游信收了折子,季斐然大笑三声。
常及呵道:“季斐然,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皇上道:“季大人,你笑什么。”季斐然道:“无事,常大人逗哏都可以弄到奏折上,当真情趣横生,别饶风致。这前四条就罢了,后三条,真是打石头缝子里钻了,都和我季斐然对上号。”
常及面无表情道:“季斐然,认罪,皇上兴许还会开恩。”季斐然道:“我无罪,何来认罪之有?”顺便看了一眼游信,游信仍无反应。季斐然腹诽之,这游狐狸越来越沉得住气。
皇上道:“常中堂,你弹劾季大人,证据何在?”常及瞥瞥嘴,说话毫不客气:“老臣这就派人取证据。”言毕,回首传人。季斐然表情一僵,猛地抬头看他。
人早已准备妥当,立即就杀了进来。季斐然定睛一看,竟是自家的马管家,心下一紧,知道自己中了招,便只得冷笑。马管家扑通一下跪地,常及道:“老夫问你,你们少爷这个月花了多少银子?”马管家颤栗道:“启禀皇上,常,常大人,少爷这个月,花了九万两白银。”
整个朝廷顿时乱成一团,百官惊愕的惊愕,摇头的摇头。季斐然冷冷道:“马管家,真是辛苦你了。”马管家飞速瞥了一眼季斐然,又把头埋下去,浑身发抖。
常及递了个本儿:“皇上,这个月国库亏空,碰巧少了十三万两白银,其中九万已不知所踪,另外四万两,已在季府找到。”皇上命人拿了本子,翻了翻,合上,面色冷峻。
常及道:“另外,还请九王爷出来说说话。”封尧走出来,也未看季斐然,抖抖袍子,首下尻高。皇上道免礼,封尧道:“小,不,季大人确有结党之举。”季斐然怔了片刻,轻笑出声。
其实此事早已商量好,大事一成,各取所得,一人得人,一人得位。
皇上道:“此话怎讲?”封尧道:“启禀皇上,季大人曾邀臣弟饮酒,且于酒后妄欲以色事臣,劝臣与之结成私党,以图逆计。”皇上蹙眉道:“照你这么说,你们的事,是成了?”封尧垂着脸,面有难色:“臣一时色欲熏心,请皇上治罪。”皇上道:“那你们可有串通同伙?”封尧连连摇头:“臣弟若有二心,必遭天谴!季斐然还令臣嫁祸于常大人,臣,臣婉拒了。”
果是墙倒众人推。季斐然微微一笑,仍旧挺着身子板,直视游信:“子望,你信么。”
游信总算正眼看他,微笑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季斐然呆楞住,只傻眼看着他。
皇上道:“季斐然,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季斐然半晌不语。皇上微怒道:“季斐然,朕问你话,为何不答?”季斐然依旧沉默。常及道:“皇上,此事已证据确凿,请以见事免季斐然官,杖刑一百,禁锢终身,辄下禁止,视事如故。”
此时,一个人唰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皇上,冤枉,冤枉啊!犬子生性懒散,但绝对不会做出欺君误国之事!请皇上明察!”众臣一起看去,见季天策正跪在地上,老泪挂满脸,好不狼狈。季斐然跪行过去,扶起父亲,淡淡一笑:“爹,随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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