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抓著文件,亚当一路匆匆爬上红塔的回旋楼梯,来到图书室。面对著眼前没有排序的大量历史,他著手搜寻,足足花掉他一整个晚上。克里斯汀·伊黎生前即使为人恶毒可是头脑精明。因著内心对於家系的研究狂热,他竭尽所能的将家族历史记载完备,连枝微末节也不放过。这著实令人无法想像他竟然对与女性伊黎成员缔结婚姻关系的家族忽略不记。
接著他在门後的上层书架上找到一本布满灰尘的大型帐簿,里头有一则参考资料。字迹精美而细长:华特·康亚斯,威廉国王之骑士。北方人士,并於该地成家。
亚当读过不少中世纪早期的历史,得悉伊莎贝拉自从嫁入夫家之後,罕有机会与娘家见面。或许她是透过通信的方式与母亲或姐妹们连络,但除非伊黎家族希望从新结成的亲家那儿得到什麽好处──例如政治利益,经济资助或者战力协助,两个家族之间很有可能毫无实质上的往来,只是徒具姻亲之名而已。
帐簿上还有另一件关於伊莎贝拉和华特的事,记载了两人生下第一位嗣子的日期。除此之外,纪录是一片空白:怎麽不会是空白呢?毕竟他们的嗣子是康亚斯家的,不是伊黎人,况且当时伊黎家的子孙已经多的足够延续香火了。
现在,亚当坐在椅子上,凝眸注视著草地上的那片枯叶,在脑中试著厘清那纠结的混乱思绪。丹尼尔一定是伊莎贝拉·伊黎和华特·康亚斯的後代,而这两位祖先的姻缘远在那可怕疾病对伊黎家族纠缠不清前就已经结下了。
亚当的脑袋开始沉重起来。窗外是一片金灿灿的,他闭上眼睛,用手指揉捏鼻梁。如果他理解正确的话,丹尼尔·康亚斯的血可就比自己的更加纯粹、乾净了。丹尼尔是一名女性伊黎人的後代,体内没有任何传染病,不论是麻疯病也好吸血鬼病也好。可是亚当自己身上却带著宛如瘟疫般可怕的血疾,还有私生子的污点……双重私生子的污点。
他张开眼睛,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一个领悟突然浮现他脑海。原来克里斯汀·伊黎选他当继承人并不是因为他有血缘关系,而是因为他的私生子本质。这个念头像胆汁一般在他嘴里发酸发苦。他就这麽坐了一会儿,一边在心里抵制这样的想法一边把拳头攥的死紧:但若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克里斯汀当初何必选择他呢?
亚当·觉罗-费兹伊黎站起身。他走出书房,步上要塞的中央楼梯,朝著礼拜堂的入口而去。现在是时候厘清早在两百年多前就该被告知的真相了。
礼拜堂内弥漫著一股寒气。当亚当踏入中殿时,便感觉到这地方彷佛像个人在憋气,一片死寂。即使外头明亮晴朗,祭坛依然隐没在阴影里,墙上也拉出斑驳光影。他试著去回想当丹尼尔在此地时的画面。亚当思念他,心里的伤很深,深的让他只能听见寂寞的声音包围住自己。
他走向墓穴,在第五座坟前停下脚步。亚当低头注视著上头的唯一标示:铜制铭牌刻著一七五三。在这个数字下方埋著他的尊长,克里斯汀·伊黎,最後一位血统纯正的克斯特比男爵。
谨慎缓慢地,亚当抬起一只脚,重重地踩在墓穴的石棺盖上。
砰的声音在礼拜堂内滚跳著,於是他又踩了第二次,把全身的悲愤化为力量灌注在脚後跟上。他的狂怒彷佛火山爆发。怒气发泄过後,亚当颓然蹲下身子,双膝跪地,手指寻找著石棺盖的边缘。他慌乱地扒抓接缝处,像是要把石棺盖抬起、露出里头的尸骸似的。
在他头顶上,钟声悠悠响起:是孤单又清晰的音符。
怒气渐渐消退,亚当直起上身,臀部歇在脚後跟上,手握成拳。有几片手指甲已经剥落,左手无名指渗出鲜红的血珠子。他心不在焉地舔了舔伤口,伤口便痊愈了。钟声还在继续回荡著,过了一阵,他抬起头去看上方的扇形拱顶。此时钟声才终於停止。
亚当保持著同样的跪姿,心情已经镇静不少,开口对著墓穴说:"你一直都知道的,对不对,我亲爱的克里斯汀大人阁下?你知道他有伊黎血统。甚至比我的还要高贵──或者该说,比我的纯正,因为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质疑我家族的高贵。高贵与否不是你说了算的。"
一个好似叹息的声音在礼拜堂里低低地响了起来。
"看样子你并不否认喽。"亚当倾身向前,双手贴在那冰冷的石棺盖上。"我之前从没想到这点,可是事实却是明摆著的,不是麽?当父系血脉断绝之後,在母系血脉中寻找继承人是再恰当也不过了。我早该想到的──毕竟,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挑中了我。我因为承继了母亲的血统才成为费兹伊黎人。我的血被污染了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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