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邵三爷坐在罗强的上手,俩人就跟串通好了作弊似的,互相给对方喂牌。
邵钧丢个五筒,罗强立马吃了,再还个三条,邵钧又得意地碰走。
胡岩撅了一小嘴,跟身旁的顺子嘀咕:“你瞧吧,咱俩就是在桌上凑人头数的。”
雨后天晴,邵钧这些天跟罗老二甜蜜着呢,都蜜到牌桌上了,才懒得搭理小狐狸那副酸样儿,顺手把手心里捏的一只幺鸡抛给罗强。
罗强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子,屁颠屁颠儿地接住了幺鸡:“吃!”
年三十的下午,整个监区气氛欢天喜地,大操场上黑压压坐了几千名犯人,每人都搬个小板凳端正地坐着,兴高采烈地,参加新年联欢会。
新年联欢会是监狱里每年必备的节目,犯人们自编自演,自娱自乐,大伙吃着糖,嗑着瓜子,乐呵呵得,享受高墙之内难得的热闹与温情。
每个大队都要出俩节目,哪个队搞不出节目的,扣你们全队的工分。
邵三爷他们一大队整了个小合唱,罗强都被逼着上去了。大伙以前哪听过罗强唱歌?哪见过一大队七班铁血凶神般的罗老二上台演节目啊?底下各帮各派的人嗷嗷地起哄,鼓掌,跺脚,千年等一回,乐疯了。
他们合唱了一首《真心英雄》,又唱了一首《朋友》。罗强压根儿没怎么出声,酷着一张冷脸,在台上摆个特惹眼的pose,声音基本都是小胡和大学生那几个人嚎的。
监区长带头起哄,喊口号,“好不好听!同志们再来一个好不好!”
邵三爷在台下翘着二郎腿,剥着橘子皮,一边看一边扯嗓子叫好,臀部在椅子上不安分地随着音乐扭动,等待着属于他闪闪发光靓爆全场的激动时刻……
联欢会进程过半,监狱长监区长上台讲话,动员,犒赏民心。
几位领导多啰嗦了几句,台下的群众群情激昂,已经不耐烦了,最烦领导瞎鸡巴扯淡,我们要看节目!有人忍不住吼,监狱长来一个!监区长来一个!指导员来一个!
那几个领导讲完话,把话筒往架子上一竖,互相打个眼色,这时候一起低头开始掏裤兜,掏,掏,哗啦啦,每人手里抖出一副快板。
台下群众顿时陷入疯狂。
监狱长站在最右,打头阵,左手边依次是二监区长,三监区长,以及政治指导员,都是清河农场最顶头的几个领导,平时在犯人面前一个个黑眉立目冷面肃杀,从来没个好脸色,今天站在台上,警帽戴着,正装礼服上麦穗肩章闪着金光,满面堆满生动的笑容。
监狱长拿皮鞋脚点地,快板一打,开始抖他的台词儿。
“嗳——竹板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说,
说一说武松打虎,武呀么武、二、哥!
话说那么一天,武松他抄家伙,
直奔咱们清河县,景阳冈,他心里乐呵呵!”
监狱长和三监区长这俩老家伙,都是隔壁来的正宗的天津人,别看平时板着一张条子脸,挺横的,骨子里还是透出天津卫劳动人民的欢乐与幽默。这几个活宝领导凑在一块儿,十分无良地篡改炮制了一出天津快板,《新编武松打虎》。
三监区长抖着快板,活灵活现地指着监狱长。
“老虎它还没露小脸儿,武松头一个吓跑了。
监狱长一拍惊堂木,派出了田队长!
走在监道里,他心里暗琢磨:
号里的老虎它到底多大个儿?
是公还是母儿,是高还是矬?
一个还好办,我跟它能比划,
要是上来七八个,我可打不过!”
田队长被监区长拎出来开涮了,大伙哈哈哈地乐。
监狱长这边竹板一抖,话锋一转,往台下人堆里歪戴着警帽翘着二郎腿的某人一指。
“监狱长为打虎,又派出了邵三爷!
戴红花儿,骑大马,送他上了山!”
邵钧听到这句,屁股底下一出溜,差点儿钻前边人凳子底下去,左右四周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扭过来,幸灾乐祸,看着邵三爷怎么被编派。
“邵三爷,他也琢磨,他可怎么说?
他绕过大操场,他绕过小食堂,
老虎忒可怕,打也打不过。
我说我感冒,我说我咳嗽?
我说我有病假条儿我被窝里歇两天?”
邵钧听得咬牙切齿,在人堆里捂着大红脸,姥姥的,监狱长这是嫌你三爷爷请病假请太多了吗!
监区长还没白呼完呢:
“邵三爷,他志气高。
我还得把山上,我还得去拼搏!
打了虎,出了名,那可了不得!
哪个是陈老大?哪个是赖红兵?
罗老二见了我,他也提前得溜活!”
就这两句,一大队的崽子们“轰”得一声就爆了,集体乐抽抽了。监区长蔫儿坏地把邵小三儿跟一大队里那几个刺头熊玩意儿一起拎出来开涮,罗强在人堆里坐着,一张冷脸从嘴角处浮起一层一层纹路,胸腔里震出沉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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