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倒丝毫不介意他的小小奚落,只不过提起老太婆便有点淡淡的黯然涌上心头。“小时候随家祖母学过几下,她老人家已去了。”
“原来是家学渊源。”老人点点头,不再问了。
钟老爷子要派人送他回去,陆知处谢绝了,现在了无睡意,倒不如沿着这半山腰慢慢走下去,看着漫天星斗,不失美事。大学以后,他就再也不曾做过这种诗qíng画意的事了。
可惜这么有诗意的行为也还是做不成。
出了别墅大门有一段距离,很意外地看见一辆车子停在那里,颀长身形倚在车门前,看不清面容,只余下烟头闪烁的火光和那双熟悉的眼神。
那样完美的钟旻,若是像刚才一样身处宴会中心,万人中央,若不是此刻的黑暗掩去了他的俊美外貌和光鲜衣着,那活脱脱就是一个从童话中走出来的王子了。
两人的目光在光线暗淡中相遇,瞬间已jiāo流递转了太多讯息。
钟旻捕捉到陆知处眼中一闪而逝的迷惘,他并不知道老头子将他召去说了些什么,但现在素来他心思沉稳敏锐的脸上会现出这种神色实在少有,即使只有一瞬,也足以让他的心陡然一沉。
接收到对方审视打量的眼神,陆知处突然就想起了钟老爷子那对小眼睛,两者对比鲜明,更感滑稽,忍不住便笑了出声。
“笑什么?”
“没什么。”看着他抽烟突然也有想抽的冲动,摸了摸口袋却空空如也,于是很自然地自钟旻手中拿走正夹在指间的烟,长长吸了一口。
钟旻想不到陆知处会做出这样一个类似风尘女子的举动,虽然在他做来没有一丝轻佻。
但当他想到曾在自己口中停留过的香烟此刻却含在对方嘴里时,眸色随即暗沉下来,一股莫名的感觉陡然涌上心头,来势汹汹,促使他不由自主地捉上陆知处的肩膀,微微捏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却在突然之间便带了些许qíng色的味道。
陆知处也是男人,当然明白这种近乎暗示的细微动作,却并没有拂开他的手,只是再狠狠地吸了口烟,将烟头掷于地上,看着冰冷的尘土慢慢将那一点火光冷却。“你知道吗,我刚才得到了一个大好机会。”
“什么机会?”放在他肩上的手也没有移开的打算,钟旻看着他问。
“钟老爷子问我要不要和你的妹妹结婚。”
“你答应了?”
“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陆知处侧过头回问,在看不清表qíng的光线下,眼神成了捕捉对方心思的最好工具。
“答应了对你我都有好处。”钟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阐述着二人都知道的事实,按在他肩头的手愈发炽热了些。
“可惜我拒绝了。”吸过烟的声音显出几许暗哑,陆知处低低笑了一下,有些自嘲,他仰起头,微眯着眼,半晌才道:“月色不错,走走吧。”
钟旻抬眼瞟过天色,乌漆抹黑,不要说月色,星都没一颗,但他并没有作声。
从半山腰下去是一条宽阔笔直的公路,直通市区。
两人慢慢走着,彼此沉默。
一队机车疾驰的声音由远及近,自两人身后直扑过来,其中几部车却在即将呼啸而过的时候陡然转了个弯堵在他们面前,急刹车令车轮在深夜空旷的公路上发出极其刺耳的声响。
为首那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头染过的褐huáng色头发和一张桀骜不逊的脸,很年轻。
“两位人模人样的,怎么没开名车反而跑路啊,你们老子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来花花怎样?”他嬉皮笑脸地开口,抱着另外几个小混混坐在机车后座,浓妆艳抹衣着bào露的少女闻言配合地发出母jī般的咯咯笑声。
七八部机车一前一后,形成围堵之势。
一身西装革履,不说手戴名表,连脚上穿的鞋都是名牌,huáng毛,也就是那个褐huáng头发的打量着这两个深更半夜在公路上闲晃的傻瓜,觉得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肥ròu。
别人眼中待宰的两人对望一眼,皆无声地笑了起来,陆知处更是心qíng大好,莫非上天知道他急需一个发泄的渠道所以特意安排了这些人送上门来?
“你们想打劫?”
眼前这两人一个似乎毫无惧意,另一个冷傲得连理他们都不屑,眼睛长到头顶上。huáng毛平生最不慡的就是这种人,仗着家世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靠!谁他妈不是人生的,不就是选个娘胎好了点吗!想到这里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没错,就是打劫,识相的就自己把东西拿出来,别要老子动手!”
“我老子早死了。”陆知处笑了,手极快地向前一伸,搭在huáng毛手腕上,另一只手捉住他肋下,猛力一扯,huáng毛猝不及防就这样被他从车上扯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即使身上穿着皮衣,他还是感觉到骨头钻心地疼起来,那男人轻哼一声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转而拽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往后一扭,骨头清脆的咯啦声伴随着huáng毛qíng不自禁的惨叫在四周回dàng。
最直接的效果是那几个本来想要驱车撞上来的小混混见状立时噤若寒蝉动弹不得,尤其在他们见识了这男人的身手之后,更有一股凉意从背脊升了起来。
“你们不是想打劫吗?”陆知处还是笑着,但在那些人看来这笑容十足恐怖。
钟旻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看着好戏,唇角微微勾起,饶有兴趣得很。
“不……不了……”huáng毛满头大汗,哪里还顾得上打劫,出来混,关键时刻要服软这一点他还是懂的。
“不行,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放弃了,”陆知处目光扫过那些人,扬起笑容,他的兴致正高,难得可以热身,这段时间压抑太久了。“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
他手下一用力,将huáng毛脱了臼的手臂重新接好。
“什……什么赌?”huáng毛抚上手臂,戒备地盯着他,表qíng犹有余悸。
“飙车。”陆知处吐出两个字。
什么?包括huáng毛在内的所有人瞪大了眼,连钟旻也轻轻挑起眉毛。
在飙车的疯狂中获取快感,顺便从手无寸铁的路人身上搜刮些财物以供娱乐,正是他们每天晚上必不可少的娱乐,而这个一脸斯文的男人居然说要和他们飙车?虽然刚才亲身体验过他的身手,但huáng毛还是不相信他赢得了他们。
“赌什么?”huáng毛捺下狂喜,故作镇定地问。
“你们赢了,我,和他身上的财物都归你们。”陆知处瞟了一眼huáng毛盯着他腕上名表的贪婪目光,顺道扫过钟旻没有表示丝毫异议的表qíng,微微一笑道。“输的话,赢的人可以要求他做一件事。”
“你说的是真的?”huáng毛狐疑地瞅着他,不太敢相信。
“当然,你们几个人一起上来也是个麻烦,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赌一场,还是说,你不敢?”
并不高明的激将法对huáng毛这种人却有效得很,他舔了舔嘴唇,把头盔递给那人。“赌就赌,不过我的手被你打伤了,所以让他们和你赌。”这么多个兄弟对他一个人,他就不信赢不了。
“随便。”陆知处耸耸肩不以为意,对他来说横竖只是一场娱乐。他除去累赘的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戴好头盔跨上huáng毛让出来的机车,动作流利一气呵成,看得那些人忘了眨眼,几个少女甚至chuī了声口哨。
“来不来?”机车上的陆知处望向钟旻,语带微微挑衅,此刻的他退却平日冷静,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锐气。
钟旻唇角冷冷一勾,顿生冷薄,他从一个混混手中不声不响地拿下头盔,跨上车子,身体微微向前倾,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玩的人。“赌约生效?”
“当然。”棋逢敌手,彼此都有种难以压抑的兴奋,仿佛潜伏心中多年的啮shòu,呼之yù出。
一声令下,车即离弦。
耳边听不进任何声音,惟有风排山倒海般地迎面击来,猛烈得仿佛要将呼吸也堵住。陆知处很喜欢这种感觉,尤其让人可以在疾驰中将所有感qíng都发泄在这近乎疯狂的快感中。
那些人开始还能和陆知处他们并驾齐驱,到了后来却已被渐渐抛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部车子如同暗夜中的两只黑鹰一般急掠出去,望尘莫及。
快到终点时,他非但没有缓下车速,反而还有加速的趋势,抽空侧首瞥向旁边始终没有落后于他的那部车,却不料对方也偏过头望了他一眼,陆知处仿佛还可以看到钟旻那双隐藏在透明罩下yīn鸷如láng而又锐利如鹰的眼神。
四目相对,他洒然一笑,机车因为急急煞住而发出一声尖且长的声响,及时拐了个弯完美停住,却仍是慢了半步。
“想不到你还留着这一手。”陆知处摘下头盔长舒了口气,甘心认输,眼中不掩激赏。
“你也不差。”钟旻以同样的眼神回敬他,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笑意,而陆知处更多感慨,毕竟他之前心中还如石垒胸,现在则完全释然了。
“我终究是个律师而不是商人,能够自己去做到的事,我宁愿一步步走,而不是假他人之手。”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身处商场,看惯了那么多尔虞我诈,即使可以铁石心肠不择手段,却永远还有那么一点放不下的原则,说坚持也罢,说固执也罢,这如同他最后的底线。
“既然如此那么你又在婆婆妈妈些什么呢?”钟旻瞥了他一眼,贯有的刻薄口吻没隔三分钟又跑出来了。
陆知处闷哼一声,对他的话装作未闻,然而心中曲折一旦发泄出来,立时轻快了不少。“我不过是惋惜。”
只是惋惜罢了,大好机会从手中溜走,但如果重来一次,他也还会拒绝。
“那现在,你是不是该履行赌约了?”钟旻慢条斯理地道。
陆知处闻言挑眉。“你要什么?”
话未落音,衣领被人猛地一扯,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唇上随即传来柔软冰凉的触感,疯狂而炽烈,简直如同野shòu般的啮咬,冰凉很快转而为火热,彼此沉浸在你来我往的jiāo缠之中,对此刻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陆续赶到终点的那些人包括huáng毛在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两个男人旁若无人的激qíng热吻,这是什么状况?
一片静寂之中,所有视线皆投注在那两人身上,鸦雀无声。
其中一部车后座的少女像触了电似的陡然尖叫着嚷起来,声音dàng气回肠。“酷啊老大!”
有些气喘地,陆知处按住钟旻的肩头拉开一些距离,看见那几个女孩居然很兴奋的样子,只觉得啼笑皆非。
铃声突然响起,是钟旻的。
只见他悠然地从西装内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盒盖,接听。
没过多久,切断电话,他望着陆知处露出笑容。
“查到那位拥有宋氏10%股份的古董收藏家到底喜欢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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