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阁下找错人了吧?”陆知处眉头微拧,不假辞色地拒绝了。
“陆先生别动怒,请先容我说完。因为这次的事qíng闹得大了一点,道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所牵扯,而你昨晚无意中涉及此事,却又只是一个外人,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陆先生是最适合的人选。”
陆知处沉声道:“如果去的话,即便本来没有关系也变得有关系了,所以我不认为华老大的话可以说服我。”
“不是的。”对方保持着温和的口吻,不愠不火。“陆先生不是黑道中人,因此有所不知,你昨晚单枪匹马独闯四方堂分堂,早已传遍道上,兼且犯了对方的大忌,所以这次做见证人的提议,也是四方堂先提出来的,只不过由我来扮这个黑脸而已。”说至此,华虎笑了起来,以如果你能作为中立人见证这一次谈判,恰恰说明你与双方毫无关系,这对阁下绝对是有意无害的,否则将来大的麻烦虽然说不上,但偶尔来点小麻烦,也会给你平添不少困扰的。““这是威胁?”
“不,是忠告。”对方回答得极快,而且语气恳切,毫无作伪,但陆知处也听出来了,昨晚大头东分明对自己闯了他的分堂还心有不甘,所以故意抛出自己的名字来为难一下他,而huáng毛那边则绝不会向华虎提起自己。
顿了片刻,那边声音低沉不少:“你是否认识一个叫洛其的人?”
记忆深处的名字被突然挑起,陆知处微怔,握着电话的手随之一紧,却没有说话。
“陆先生?”
“我认识他,”陆知处长出了口气,“他现在怎么样了?”
“很好。”
他仿佛听到华虎的淡淡叹息,却一转即逝,几疑是错觉。“我早就听说他在监狱的时候多得一个朋友照顾,只是最近才知道那个人原来就是陆先生,如果你愿意,这次就顺便来看看他吧。”
“他是你的什么人?”
“亲人,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华虎很gān脆地接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陆知处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我去。”
“多谢,四方堂那边不必担心,就算冲着洛其,我也不会让你有半分损伤。”
华虎的话说得有点古怪,但陆知处并没有去深究,匆匆挂断电话正想出去,钟旻却正好推门进来。
“怎么了?”
“我要出去一趟。”
“哪里?”
“私事。”他不想连钟旻也牵扯进来,自己无职在身无所谓,而他还有身份束缚着。
“不是为了逃避我煮的粥?”那人薄唇微勾,揶揄轻佻却别有一番令人回味的俊朗。
“我发誓不是。”陆知处笑了出来,看着他轻轻挑眉的样子,忽然之间qíng动,便忽然之间忍不住上前拥住他。
不带任何qíngyù,只有单纯的温暖。
“怎么了?”那人难得乖乖站着任他抱着。
“想抱就抱了,需要理由吗?”下巴抵在他颈间低喃,几近叹息地逸出声,体温透过布料渗入彼此,仿佛连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都能被填满。
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这样走过,或黑暗如牢狱,或繁华如城市,有直上gān云的豪气,也有独自在电梯时纷涌而来的疲惫,所以现在,才更喜欢这种感觉--即使身体上倦怠,jīng神上却甘之如饴。
“去哪里?”
“说了是私事。”
“昨晚回来得很晚吧,连手臂上的伤口都懒得处理。”钟旻罕有地放柔了语气,手摸向他的腰,越收越紧。
“不要玩了!”陆知处及时抓住,横了他一眼便想要推开,却被钟旻反制住。
“手上的伤怎么来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不容丝毫避退。
无心和他纠缠,陆知处叹了口气,将事qíng简要说了一遍,本以为他定会阻止自己前去,谁知钟旻沉吟片刻,却点点头:“是有这样的规矩,容帮和四方堂这样做也没有错,华虎那人可以信任,你先去吧,有什么事再打电话给我。”
差点忘了出身名门望族的钟旻却跟黑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将huáng毛推荐到华虎手下,想必跟他jiāoqíng不浅,但一经他点头,自己心中明显笃定不少。
“我知道了。”
来到华虎所说的地点,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小径,不知通向何处,但两旁清幽淡雅得简直不像容帮的大本营,反而如同某位隐世高人的居处。
huáng毛早已等在那里,一见到他的身影,连忙兴奋地挥手。
“陆哥!”
陆知处下了车,微微皱眉。“你怎么也在这里?”
“老大怕你不熟路,特地让我来带你,我们走吧,车停在这里就可以了,没关系的。”
小径拐了个弯,一幢两层高的房子映入眼帘。
“陆哥,你待会坐在中间就行了,什么话也不用说的,这次过后你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huáng毛走着,一边叮嘱着他,想来这些话都是华虎吩咐的。
大头东站在门口,见他走近,笑着向他伸出手,却带着小小的恶意:“没想到你真的敢来,而且又是独自一人,就不怕我是故意要找你麻烦?”
陆知处微微一笑,和他握手。“贵分堂都闯过了,这次总不可能还有那么多支枪指着我吧?”
大头东哈哈大笑:“好!我就欣赏你这份胆气,如果肯来道上混,那一定早已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过奖。”
彼此寒暄了几句,大头东便和他并肩走入厅中,而huáng毛则因为没有资格进去被留在了外面。
举目望去,这幢宅子都布满了不少人,不敢有丝毫松懈,两家老大同时出现,阵仗必定不小。
陆知处一进大厅,就看到容帮和四方堂的人已经坐在那里,一张长桌,分列两边,只有中间那个位置空着,明显是留给他坐的。
“陆律师来了,幸会!”
等他走近,一名五十上下的男子站起身朝他伸出手,鬓间微白,身形挺拔,虽然谈不上英俊,却自有一股气度和魅力,陆知处听得出他的声音,这就是刚才打电话给他的容帮老大华虎。
“幸会。”陆知处也伸出手。
“我们都谈完了陆大律师才大驾光临,这算什么意思?”华虎的对面,坐着另外一个年轻男人,打扮前卫得令人不敢恭维,手里还夹着一根雪茄,他的座位也表明了他的身份。一见到陆知处走进来,他斜斜一睨,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我刚才才通知陆律师的,毕竟他不是道上的人,没有必要牵扯进我们的纠纷。”
“随便,”他耸耸肩,“那现在人都到了,那该说的事可以说了吧?”
“当然。”各自就座后,华虎首先开口。
“华老大先说。”他吸了口烟,露出一口不怎么整齐的牙齿。
“那我就不客气了,”华虎的指关节在桌上轻敲,“昨晚的事qíng纯属四方堂和容帮的瓜葛,跟陆律师无关,还请陈老大宰相肚里能撑船,以后不要去找陆律师的麻烦。”
“怎么,原来华老大想罩他?”四方堂老大斜睨了陆知处一眼,喷出一口烟,咧嘴而笑,“那他闯了我们分堂这件事怎么算,现在传遍道上,四方堂的脸又往哪放?”
“他不是道上的人。”华虎立即接上话,“而且是你手下的人先挑衅,还扬言说要废了他的脚。”
“哦,你们说的是这个吗,”四方堂老大诡谲一笑,拍拍手,昨晚那几个人随即被捆着手脚带出来。
陆知处认得为首的那个叫辉仔,正是那个被他用枪指着押到四方堂分堂的年轻人,而现在他垂着头似乎全身都被抽gān了力气。
那老大什么也没说,只一扬手,身后几名手下棍棒齐下。
骨头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惨叫声刹时响彻别墅,辉仔那几个人立刻软倒在地,双腿呈现痉挛般的扭曲,脸色死灰,却因为四肢被缚而只能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
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仿佛连呼吸也凝固了,除了陆知处以外,在场的无不是在黑道上打滚已久,对这种小儿科式的画面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现场剑拔弩张,气氛诡异,倒似乎有一触即发的趋势。
华虎见状也沉下了脸色。“陈江,你这是什么意思,做戏给我看吗!”
“华老大这么说就不对了,”陈江在烟灰缸里敲掉烟灰,“江湖上都知道我陈江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现在既然是辉仔他们挑衅在先,那我惩罚他们也算是给陆律师一个jiāo代了,你说是不是,陆律师?”
本以为看起来很斯文的陆知处会愀然变色,没想到他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淡然神色,对眼前一幕熟视无睹,更无半点慌张,这倒反而让陈江有几分欣赏了。
他拍拍袖子,似乎在掸去上面的灰尘,接着说道:“好了,现在罚也罚过了,是不是该轮到陆律师表态了?”
“阁下的意思是?”从进来之后只说过两个字的陆知处终于开口,语调是一贯的沉稳。
“好说,既然是我的人不对在先,我不用陆律师也来个断手断脚,”他嘿嘿一笑,目光带着些捉摸不透的打量,这让陆知处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四方堂老大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粗俗卤莽。
“只要在这里当众向我下跪认个错就好。”
“陈江,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华虎拧起眉,“当初请陆律师来做见证人的提议也是你同意了的,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他本来以为像昨天那样的小事,只要陆知处到场,双方都退上一步,就可以轻易解决的,没想到陈江还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招。
“华老大,你不会为了这个就想和我翻脸吧?”陈江还是笑嘻嘻的,“四方堂可不是酒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传出去我这老大还怎么当?”
华虎默然不语。
场面愈发僵凝,陈江却有点得意,从手下递上来的jīng致银盒里又拈出根雪茄,一点也不收影响地晃着二郎腿,一副痞子模样。
陆知处微微一笑:“我可以道歉,但不会下跪。”
陈江故作惊讶,“是吗?我怎么听说陆律师在牢里的时候不是也常向人下跪的?”
华虎皱了皱眉,终于知道这个四方堂老大不是为了挽回什么面子,而根本就是来找陆知处的茬的。
陆知处却脸色不变,依旧保持着云淡风清的笑容。“确实有人要我做些我不愿做的事,不过陈老大可以再去打听一下,那些人后来都是些什么下场。”
陈江哈哈大笑:“什么下场我不知道,你总不可能在监狱里杀人吧,这里有我这么多手下,难道你还能逃跑不成?”
陆知处也笑:“我当然逃不了,所以陈老大想要bī我当场下跪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最近贵堂似乎出了点小小的问题,就不知道陈老大走出这幢房子之后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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