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静默半晌,钟旻开口:“你去料理她的后事吧,明天我会找人代你。”
“后事?”陆知处似乎笑了一声,gān涩得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她早已签了遗嘱,死后遗体捐作医疗研究,没有尸体,哪来的后事。”
看过他的资料,便知道祖母是他唯一的亲人,且感qíng极好。
当年陆知处会去坐牢,很大原因也是为了她。
钟旻没再出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那双素来沉稳坚qiáng的双眼流露出不自觉的脆弱和寂寞。
陆知处果然没有请假。
第二天钟旻见到他时,脸色掩不住彻夜未眠的苍白,下巴似乎削瘦了不少,愈显面容清俊,只是那双眼神依旧锐利而清明。
云扬也是国内知名的企业,这次与荣华合作,外界称之为qiángqiáng联手。
彼此股票都上扬不少,这叫双赢。
然而荣华内部的问题,正如陆知处昨天所看到的,并不乐观,只不过还有一层纸掩着,于是外人看到的,便是一派风光。
怎知道云扬那边是不是也如此,商场中事,大都瞬息万变,诡计百出。
两人在秘书小姐的领路下直上顶层,见到那坐在阔气辉煌比之荣华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会议厅里的云扬总裁。
让陆知处意外的不是云扬总裁和钟旻各擅其场的年轻有为,风度翩翩,而是他旁边的那个人,杨浩。
第6章
两人一照面,陆知处分明看见杨浩眼中那抹无法掩饰的诧异。
同在一个城市,又是同行,会碰上也不出奇。
暗自苦笑一声,耳边传来钟旻的介绍。“这是荣华的律师,陆知处。”
云扬总裁笑容满面,带了些许犀利的打量。“陆律师一表人材,不过看来似乎有点眼生。”
陆知处微微颔首,不亢不卑,目光在杨浩身上打了个转,又不着痕迹地收回。“辛总裁过奖,知处初出茅庐,还请多指教。”
彼此寒暄过了,便进入正题。
本来以荣华雄厚的实力,还有钟氏在背后撑腰,大可不必找什么合作者,但陆知处明白以荣华现在的状况,再经过FOX事件,实在是有苦自知。如果能签下这份合同,加上云扬在国内的影响力,不但资金问题迎刃而解,以外界对此事的热衷程度,势必会大肆宣扬,也可以挽回荣华因FOX的损失,这也是钟旻纡尊降贵亲自赴会的缘故。
据说云扬那边对这次合作也很重视,不然也不会要总裁亲自出马了,辛聚棠对上钟旻,商界两大巨头会面,这场面本该是被无数镁光灯所包围着的,现在却是在只有四个人的会议厅里低调进行。
合同没什么问题,条款细节都列得很清楚,虽然云扬摆明了要多吃些好处,但荣华也不是付不起,彼此需要有退让的一方,留有余地才是下次合作的良好基础。
陆知处这才知道他对这份合同感到熟悉的原因,那本来就是出自杨浩之手。细腻而毫无遗漏,不容有错的风格,早在大学的时候,自己就领教过无数次了,只是没想到两年的时间,这种作风发挥得愈发淋漓尽致。
从头到尾,他都收到来自对面的一道炯炯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不由叹息,何必如此?
杨浩,我们都不是无忧无虑的学生了,许多事qíng一旦发生,就难以挽回了。
合同从拟定到签字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彼此的名字在双方的谈笑风生中出现在合同落款处。
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最有好处的。
“明天晚上有个酒会和记者招待会,将正式宣布云扬与荣华合作的事。”辛聚棠站起来和钟旻握手。
同样耀眼的两个人,看起来就像两个发光体,陆知处可以想见明晚的盛况了。
水泄不通的记者和小鹿乱撞的女人。
“你刚才好象一直都心不在焉。”出了电梯,钟旻瞥了他一眼。
“昨晚睡的不太好吧。”抹了把脸,陆知处淡淡道。
老太婆去世的事,虽然没什么需要料理,但自己待会也得去一趟老人院,把她的东西拿回来。
“不是因为故人见面?”黑瞳掠过一丝恶意,引来陆知处没好气的嗤笑。
“你不是早就料到了,还问什么?”
正说着,后面已有人追了上来。“知处!”
脚步一顿,陆知处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看向钟旻,他只点点头。“停车场等你。”
“不用了,你先走吧。”
钟旻没再说话,离去的身影手一挥,表示会等他。
“知处!”杨浩快步走到他面前,为了追他,到现在还有些气喘。
嘴角轻轻扬起疏离的角度,“你还没到下班时间吧?”
杨浩苦笑,“熟人拜托,我只是临时捉刀罢了,明天就得回事务所去了。”
“那么一路顺风,代我问候素因。”说完这句,陆知处已经准备走人了。
杨浩忙出手拉住,看了他半晌。“我们找个地方吃顿饭吧。”
陆知处呵呵一笑,不着痕迹地挣脱开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恐怕不行,我可不敢放老板的鸽子。”
杨浩闻言微微拧眉,“上次你和我说找到工作了,是在荣华做事?”
“不错。”
“知处,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了。”陆知处洒然一笑,隐约知道他想说什么。
“阿知,”杨浩叫的是陆知处大学时代彼此哥们之间的称呼,让他心中一动,更因为杨浩眼底隐隐浮现的黯然。“听我一句劝好么,离开钟氏,那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那什么才是我能待的地方,你父亲的事务所?”眉微微挑起,淡淡嘲讽。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浩再次苦笑,眼神闪烁中有愧疚,更有苦涩,而这正是陆知处最不想看到的。
虽然事隔经年依旧是他心中一根无法消除的刺,但这并不代表谁欠了谁。
杨浩深吸了口气。“钟氏家大势大,不仅在香港,连和美国黑社会都有些瓜葛,你想钟旻又会简单到哪里去,我不能看着你陷入泥沼无法自拔。”
钟氏的底细么?陆知处勾勾唇角,他不知道杨浩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听来的,自己也许没有他清楚,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杨浩脸上焦虑更甚,话也变得更急。“你在牢里待了两年,很多事qíng都看得太简单了。”
陆知处笑容骤然消失,终于冷下脸。“不止现在,即使两年前,我的想法也同样简单,不然也不会被朋友出卖了。”
杨浩的脸色变了又变,伸手想去拉他,却被陆知知处冷冷避过,依旧冷冷地盯着他。
痛苦自脸上一闪而过,杨浩咬牙道:“当年我是有苦衷的……”
“所以我不想再提,是你bī我的,你难道不明白,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有些事qíng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回到从前?”胸膛微微起伏,陆知处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qíng绪。“你知道这两年我在牢里是怎么过的么?”
看着杨浩瞬间惨白的脸色,陆知处没有丝毫快感,只有漫无边际的疲累向自己倾头覆下。
“你不会想知道的。”淡淡抛下一句,陆知处转身便走,决绝而冷漠。
杨浩看着那抹拒人千里的背影,曾经的锋芒毕露,神采飞扬,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自己的回忆,依稀还有那样的阳光和快乐。
这才知道,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汹涌澎湃。
“对不起,对不起……”捏紧拳头,指甲深掐入掌心,杨浩痛苦低喃,无比悔恨。
陆知处快步走向停车场,一路上qíng绪逐渐平静下来,但一直埋藏着的东西被人挑起时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可以收回去的。
及至拐角,手臂突然被拽住。
低头一看,一辆车停在自己身旁,而拽住自己的手正是从车窗里伸出来的。
“上车吧。”钟旻平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陆知处抿抿唇,没有异议。
车一路开上公路,却不是荣华的方向。
陆知处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去哪?”
钟旻轻哼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间道场的招牌赫然入目。
陆知处挑眉,没有下车。
“上次你在我受伤时打的那一掌,我可还记得。”钟旻哼笑,挑衅地看着他。
打架?“扣不扣薪水的?”真会记仇,陆知处微微撇嘴,问得很冷静。
“各凭本事。”
也好,自己从出院后好象就没好好活动过筋骨了。
经他这么一说,陆知处也有些跃跃yù试。
两人下了车,进入道场。
因为是双休日所以显得特别宁静,宽广的道场里空dàngdàng的。
脱下西装外套,身着衬衫长裤,两人依然显得风度翩翩,只是静立着盯住彼此的眼神愈发锐利许多,都在找出对方的弱点。
然后,伺机而动。
陆知处是学过跆拳道的人,一看钟旻站上去的架势,他已知道不容小觑,只是没想到战况会激烈至此。
抬腿横扫向对方腰间,却被钟旻右手挡住,左手疾快地抓向自己肩头,想要来个过肩摔。
陆知处勾起嘴角,久被压抑的野xing被挑起,就再也平复不下了。
彼此缠斗在一起,开始还有招有式,到后来就成为纯粹的男人之间力量的对比了。
抹抹嘴角淤青,钟旻微微喘气,毫不在意地紧盯着对方。“还来?”
“怕了?”被摔得不轻,腰间隐隐作痛,陆知处以手按揉,挑衅地回望。
“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眼。”钟旻轻哼一记,冷不防再次扑上去。
陆知处觉得很痛快,刚才被杨浩掀起的怒气,他知道自己再不发泄难保会成内伤,所以说真的,他反而还有点感谢钟旻。
把钟旻死死压住,看着他眼角和嘴角的伤口,毫不客气嘲笑出声。
虽然自己也伤得不轻,但总归还可以见人,他倒想看看钟大总裁这一副模样明晚怎么去出席记者招待会。
“还不起来?”钟旻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我觉得这样很好,你说呢?”陆知处好整以暇,难得看见钟旻不再露出高高在上的表qíng,自然是要好好欣赏的。
“是么?”不怀好意拍上他的肩头,满意地看着那人倒抽一口凉气,不得不放开钳制。
谁也没有制服谁。
两人坐在地板上喘着气,望向彼此的目光带了一丝激赏。
看不出你外表冷静,打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
收到陆知处的眼神,钟旻笑出声,有一点得意。“我可是空手道黑带二段,倒是你的表现令我吃惊。”
此刻的他更像个大男孩,黑色的头发汗湿薄贴在额头上,显出一分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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