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处微微仰头,不置可否。“生活历练出来的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看着他霎时有些沉淀下来的神色,钟旻一点也不同qíng,反而嗤笑一声。“那你还不感谢我,今天给了你舒展筋骨的机会。”
“是,感谢钟大总裁。”陆知处坐起身,转头看着他,表qíng认真。“说真的,如果不是你说不扣薪水,我还真下不了手。”
钟旻一愣,继而大笑。
本来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再看他失态的模样,没想到却被放将了一军。
他和杨浩的对话,自己在车内全听了个一清二楚。
尽管没有表示,但从他异常的反应,钟旻知道往事对他依旧是个隐痛,但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可以恢复过来,作出回击。
不枉自己将他收入帐下,和这样一个人作对手和手下,是挑战也是乐趣。
彼此对望一眼,竟仿佛有默契隐隐流转。
那一刻,注定以后的风起云涌。
无论是商场,还是生活。
第7章
蒙钟大老板恩赦,他得以有半天的假期,去老人院拿回祖母的遗物。这是陪着人家打架遍体鳞伤的慰劳,自己虽然痛得差点直不起腰,但比起钟旻那样顶着一个淤青眼圈到处晃的惨状,陆知处还是觉得自己要幸运得多了。
面子受伤还是里子受伤,是男人通常都会选择后者。
“陆先生,令祖母虽然是心脏病突发来不及抢救才过世的,但她生前过得一直很快乐,也算含笑而走的。”
说话的是院长,陆知处与他相识。
这位老人管理着这间规模不大的老人院,却一直都很尽职,他和陆知处的奶奶jiāoqíng也不错,虽然陆不常来这里。但院长都会定时跟他反馈有关祖母的qíng况。
看着双眼泛红的老人,陆知处不得不反过来安慰他。
“人总有一死,老太婆一生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终于可以平静一下,我们该为她高兴才是。”
“你啊,”老院长被他逗笑,半是无奈半是埋怨。“怪不得金老总说你这孙子没心没肝,其实最清楚你孝心的人还是她呀。”
陆知处眼底微黯,没接腔。
老院长见周围的气氛因为他的话而僵凝起来,忙背过身揉了揉眼,又走到玻璃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
“这是金老留给你的,里面的东西我也没打开过。”
陆知处接过盒子,看着上等檀香木料上张牙舞爪,巧夺天工的行龙图案,想起祖母一生颠沛流离,钱财如流水,都被她当成身外之物,惟独这个盒子,据说从她离开家门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带在身上,片刻不曾稍离,珍而重之地收藏着。自己小时侯好奇曾想偷瞧一眼,结果却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挑开上面的如意锁,再打开盒子,一只极jīng致的青蓝瓷镯映入眼帘。
镯子烧得极好,青灰之中甚至渗出一点透明,上面的花纹图案繁复却巧致,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重复,连那颜色,也是一抹抹循序渐进,由浅而深地晕来。
陆知处曾在大学时被祖母半bī着硬是辅修了四年的古董鉴定,因此对古物也有些研究。
这只小小的镯子,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想必凝聚了当时名工巧匠不少的心血。
盒中的其余诸物,一小块香墨,一条五彩真丝手绢,和一个绣工典雅的香囊,年代已然久远,却都保存得完好,但虽然也极尽jīng巧,还是远不如那只镯子来得耀眼夺目。
轻盖上盒子,陆知处长吁了口气,向院长告别,又寒暄几句,这才走了出来。
他知道老太婆娘家祖上曾是极显赫的,不只袭封亲王,似乎还颇得皇帝的眷顾,这样说来她也算是个和硕格格出身了。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朝代更迭不说,即使在生前,她也不见得因此而享过什么福,人死如灯灭,什么荣耀与功勋都早已随风而散。
陆知处抬头望天,心中仿佛空dàngdàng的,有什么呼之yù出。
天色因为工业污染再加上连日无雨而变得灰蒙蒙一片,如同窥不破的天机。
因为早晨的伤筋动骨,陆知处一回到住所倒头便睡,直至被一通电话吵醒。
铃声像催魂一样,大有不接不休之势,好几次意识模糊地把它按掉,却没过几秒又死灰复燃,简直让人不得好眠。
叹了口气,陆知处终于坐起身,第十次拿起电话,凌乱不堪的衣服和头发显示他正处于深度睡眠却被硬生生打断。
不会是钟大老板吧,难道荣华有什么事。
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已传来如连珠pào的轰炸。
“知处,你在哪,怎么我打了那么通电话都没人接?”
陆知处揉揉额角,竭力忍下挂掉电话的冲动,叹了口气。“钟大小姐,我不在家怎么接你的电话?”
“少四两拨千斤,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和某个美女鬼混呀?”电话那边的音量又拔高了几分,让陆知处本来就不甚清醒的脑子顿时像有很多苍蝇在里面飞,由不得他不赶紧求饶。
“我在睡觉,补眠,行了吧,钟大小姐,拜托你有事就一次xing说完吧,我还想睡觉的,不然明天怎么有jīng神去觐见你家钟大老板啊?”
那边传来嗤嗤笑声。“还睡啊,快下来吧,我请你去喝酒。”
“谢了,我不想被你带迷路了。”她自己才刚来G市多久,要带自己去喝酒?
“不信我呀?这几天我把这里大街小巷的酒吧都摸个透了。”钟小姐钟映水气从鼻孔哼出,带着明显的不悦。“老板下旨,你敢不从?”
话还没说完便传来一阵悉索的声响,片刻,换上钟旻的声音。
“下来吧。”
他没听错吧,是钟旻的声音?
陆知处无神地望向墙上挂钟,晚上十一点正,这对兄妹毫无人道地把自己吵醒。
罢了,反正现在被吵醒,再躺下去也睡不着了。
陆知处以手耙了一下头发,摇摇头,下chuáng穿衣服。
“你好象jīng神不太好哦。”钟映水趴在驾座旁的车窗上笑着对走过来的他摇手指。“不过还是一样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见到她讨好谄媚的表qíng,陆知处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只作未闻,上了车,目光投向后座的男人。
乍见他那个淤青未消的眼圈,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弧度还要保持得恰到好处,以免太过忘形让老板恼羞成怒。
“你看起来心qíng不错。”钟旻斜睨了他一眼。
“没有的事。”陆知处断然否决,一本正经。
钟旻淡淡一哼,没再吭声。
驾车的钟映水透过驾驶座上方的后视镜将两人的表qíng尽收眼底,她本来还不知道二哥眼睛怎么会突然像被人打了一拳般地青肿,原来是陆知处的杰作,没想到他看起来一派斯文,却连衣食父母都下得了手,还是她这矜傲狠厉出名的二哥。
钟映水心里啧啧有声,对陆知处愈发多了几分欣赏,殊不知他的伤未必比钟旻轻,只不过外表看不出来罢了。
“迷醉之夜”,店如其名。
灯光昏暗的PUB丝毫不妨碍人们激qíng四she的心,平台上身穿小可爱,超低腰牛仔裤的女子跳着钢管舞,双手抚着自己身上的曲线蜿蜒而下,那一对丰rǔ随着扭动的轻盈身躯不时上下颤动,无比挑逗,看的周围口哨声四起,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边吻边舞,角落里上演着无边chūn色,一切在撒旦的羽翼下狂欢,徜徉于黑暗的海洋之中。
钟映水走在最前面,美丽的容貌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但那些人的视线很快被她身后两个男人转移。
没见过穿西装来酒吧的男人,但这身阿曼尼在钟旻身上,在昏暗诡异的灯光下,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添了几许贵气,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相比之下陆知处就显得正常多了,黑色长裤和薄灰色衬衫悠然而闲适,然而明明是极为普通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极适合,尤其衬出颀长的双腿和优雅的上身,再加上那张清俊而沉敛的容颜,也丝毫不比钟旻逊色。
两个气质不同的人站在一起,分外惹人注目,相形之下,钟映水反而被掩盖了些许光芒,但两大帅哥一左一右,何其耀眼骄傲,她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艳羡与嫉妒的目光,不以为忤,还得意地扬起笑容。
点了杯酒,还没喝上一口,见到舞池中众人疯狂的模样,钟映水也捺不住寂寞跑过去,很快融入那些狂舞的男女之中,余下陆知处与钟旻两人坐在吧台旁。
谢绝了第五个前来搭讪的美女,陆知处啜了口薄荷酒,清凉中带着丝丝甜味,取名蓝色海滩,果然名副其实。
酒jīng度不高,恰到好处,不怕今晚醉倒明天遭殃。
“不去跳舞?”钟旻要的是威士忌,晃了晃酒杯,冰块碰撞到玻璃,发出特有的沉实声响。
“老板没下场,作属下的怎敢优先。”陆知处撑着额头,懒洋洋回道。
那眉间淡淡倦怠的模样,足以让一个女人在刹那间心动。
钟旻是男人,但他也觉得陆知处这个静止的动作莫名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也转开话题。
“最近小心点,上次枪杀的事没完结,那人不会善罢甘休。”
陆知处挑眉,“他要杀的是你吧,关我何事?”
瞥他一眼,钟旻淡淡开口。“上次的事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是他gān的,何况闹出来内讧荣华也不好看,所以我压了下来,但这不代表三叔他会感恩戴德就此收手。”顿了顿,续道,“你替我挡了一枪,又在开会上建议把帐目寄到香港给老爷子看,他早就将你看作我的人了。”
陆知处冷睨他一眼,明知没用,但还是要说。“不是我的建议,那本来就是你的想法。”
自己一时不察,就此踏入他的陷阱,怨不得别人,但想想实在有点咽不下这口气,钟旻想要借刀杀人,自己恰好就成了他那把刀。
看着杯中液体dàng漾,钟旻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算计。“生米煮成熟饭,反对无效。”
以手挡住双眼,陆无声叹息。“你这种比喻还真特别,不知qíng的人会以为我们有暧昧。”
“如果你愿意,我没异议。”钟旻耸肩,意外地一派洒然。
“没兴趣。”嘴角微撇,“我比较想知道你到底坏了你三叔什么好事,让他要这样不择手段地对付你。”
钟旻没有立时回答,微微侧首,似乎在斟酌用词,选择一个比较温和的字眼。昏huáng的吧台灯光落在他洁白的前额上,柔和而无害,绝让人想不到那表相下的狠厉无qíng。
“他在越南的货因为我的通风报信而被截了。”伴随着露出一个笑容,那一瞬间陆知处竟有觉得那个笑容十分纯洁的可怕错觉。
“军火?毒品?”陆知处挑了挑眉,这四个字说得几近无声,在震耳yù聋的音乐声下变成一张一阖的唇语。
钟旻微微一笑,同样以无声的唇语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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