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浩方放下筷子苦着脸道,生意到底有多大他也不知道,账本什么的都是段老太爷和大老爷拿着,他根本也见不着,连那边到底开了几间店他都不清楚。
段老爷就大骂自己亲爹和亲大哥连亲侄儿都防着,真不是东西!
段浩方就劝他爹说这几年在南方到底也算开阔了眼界,钱嘛都是自家亲戚也不用计较那许多。他笑道:“爷爷总不会诓我的,再说大伯还在那里站着呢。”
段老爷拍着儿子的肩长叹,觉得段浩方到底是还年轻,见的事少,不知道这就是一家亲戚也是各有一本账的。他在这边为段浩方细经分辨,那边段章氏跟着帮腔,个个都是在说段家老宅那边没一个好人,段老太爷和段大老爷都不会真心对段浩方好,要他该争的时候就是要争,不然让人卖也只怕还要帮着数钱呢。
段浩方仍是一脸憨笑,又说这几年回来时带的东西都是段老太爷和大老爷掏的钱,转脸对段章氏说:“娘,我昨天回来时带的箱子不是在你这里吗?”
段章氏像是要剜自己的ròu似的皱眉道:“在啊,不是说娘给你收着吗?你想要回去啊?”
段浩方转脸对段老爷说那箱子里有段大老爷特地买回来让给他带的药酒,又说:“这东西也都是他们让我带回来的。”说着仰脸一副感激的模样。
段老爷倒没听段章氏说过段浩方还带了箱子回来,正好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让人收拾了桌子段老爷压着段章氏去开箱子。一家三口走到里屋,段章氏一脸ròu疼的从柜子下边把段浩方昨天回来时带的四个箱子拉出来,打开一瞧,一个箱子里是八只泥封的陶罐,段浩方提出一罐来捧给段老爷说:“这就是大伯说的药酒,说是男人喝着最好。”
段老爷爱不释手的捧着左看右看,还凑到泥封的罐口去闻味,什么都闻不着就啧啧叹道:“好东西啊,好东西!”
另有三个箱子,一个打开都是药材,段浩方一样样摆出来,都是红绸锦盒封装的,有指头粗细的人参,用小红绳系着。还有一小盒打开就满屋子怪味的麝香膏,段章氏掩着鼻子过来笑得眯着眼睛说:“呀,这可真是好东西啊!这要怎么吃啊?”说着就伸手想拿,段老爷唬着脸道:“这都是药!哪能乱吃?你又没病!”
段章氏不高兴了,沉着脸说:“这东西吃了都好!非得有病才能吃啊?前一段我还病了几个月呢!”
段老爷没办法,说:“那也要先问大夫!”
段章氏怕人偷似的拿起麝香膏就转身藏在她自己的小柜子里了,段老爷看着直摇头。
段浩方还想打开剩下的两个箱子,段老爷拦着他道:“剩下的抬回你的屋去吧,你们小两口也要留下些。”
段浩方还没吭声,段章氏藏好麝香膏回来了,听见段老爷的话气道:“他们吃住都在家里,要这些东西gān什么?儿子带回来是给咱们尽孝心的!难不成要都让那吴家的给带回娘家去不成?”说着就上前拦,挡开段浩方叉腰对段老爷说,“这都是儿子带给我的!你别跟着瞎起哄!”说着转头问段浩方,“方儿,你是不是带给娘的?”
段浩方笑着点头,扶着段章氏的肩哄道:“当然都是给娘的!那边算什么?根本都不是咱家人!”
这话段章氏爱听!喜得拉着段浩方直叹我的儿,娘没白养你!比你那个只会听老婆话的大哥qiáng多了!
段老爷气得直跺脚,可又没法当着儿子的面说老婆。
段章氏拉着段浩方的手就提起了二姐的嫁妆,她撇着嘴说:“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看住自己的东西?没留神再让丫头婆子哄了去不可惜?还不如都搬过我这边来,我替她看着不好?你是我的儿子,我还能害你们不成?”
段浩方心里越来越不耐烦,又不能甩开她的手转身走,只好压着火气带着笑听,一边不住点头。
段老爷跺脚上前拉她吼道:“越说越没边了!儿媳妇的嫁妆你也掂记?你要让人指着咱们家骂欺负媳妇不成?”
段章氏不服气道:“我这都是为了方儿好!他一去几个月不在家,那边就他那小媳妇一个人,一屋子丫头婆子,这家里的东西还不都让人给偷光了!我又不占她的便宜!要不是为了方儿,我才不找这个麻烦呢!”说着甩开段老爷的手还要拉着段浩方继续说,段老爷挤开她拉着段浩方急步往门外走,匆匆道:“这一早上光听你说了!正事都耽误了!”
段章氏追着到了屋外,站在廊下喊:“中午回来不回来吃饭啊?”
段老爷扭头远远扔回来一句:“不回来了!今天中午带着方儿要见不少人呢!”话音未落,人影都走得不见了。
段章氏跺脚回屋,先把箱子都收拾好藏好,美滋滋的开始见人理事,突然想起二姐,怕她来问段浩方带回来的东西,特地叫人去给她说如今快要过年了家中事忙,让她早上就不必过来侍候了,平常没事也少在家中走动,只管呆在屋子里就行。
两父子出了门直奔铺子,本就来得晚,段老爷叫人拿来帐本开始看帐,又说段浩方大半年没回来,店里的事都不清楚,马上就要年关这店里来拜访的人也多,要他到店前面去招呼客人。段浩方让gān嘛就gān嘛,出了账房到了前面店铺坐在里面,来了客自有伙计指着他说这是我们二爷,他就上前打恭作揖,领着客人看店里的新货。他在南方见人见事得多,哄起客人来自是得心应手,一会就让他做成好几笔生意。等段老爷算完了账出来一看,又听伙计掌柜夸他,喜得拍着他的肩道:“这几天你不如常来,正是年前做生意的时候,好好赚一笔咱也过个好年!”
中午自然早约好了吃席,段老爷要收别人的账,别人也要收他的账,一桌子称兄道弟坐在一起,段浩方跟着段老爷过去,恭顺的跟在后头,不问不开口,开口先带笑。段老爷得意的指着他说:“这是我的二儿子,之前在南方跟着他大伯做事,这是回来过年的。”
席上顿时一片赞美之声,这个拉过来套近乎我是你张叔,倒是许久不见,那个拉过来套近乎我小时候还抱过你,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再有指着段老爷说他不厚道,这么好个儿子怎么不早些领出来,大家也好结个儿女亲家。
段老爷美滋滋的叹气道,小孩子早就成了亲了。
这就有人问聘的是哪一家的姑娘?又说二公子这一表人才,就是聘个官家姑娘也配得上啊。
段老爷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他哪里有那个造化!你们瞧着他好,只不知他也不中用的很呢!
一群人都说哪里的事,看着这孩子就是个有大出息的!
段老爷叹道也是家中太太挑的人家,吴家屯吴大山的嫡女,今年刚完婚。
这个说啊呀听说过啊,那个叫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姻缘啊。
段浩方只眯着眼睛端着酒杯笑,谁来碰都赶紧站起来,恭着腰口中连称叔叔。
等吃完了出来,段浩方扶着东倒西歪的段老爷从酒楼下来往店里走,路上见他醉得实在厉害,就说:“要不叫顶轿子爹坐上走吧,这走回去可远了。”
段老爷喝得一张脸涨红,就觉得地向一边歪,他怎么都站不稳。东倒西歪的拽着段浩方坐在街边地上说:“不……不成!下午有人来收账,我要去店里等着人来,不能让账房把钱付给他,怎么着也要拖过年去,等开了chūn再说。”
段浩方也不接腔,只拿出帕子给段老爷擦汗,又到附近人家去借了碗水给他漱口。
段老爷灌下半碗浓茶后直接睡着了,段浩方将碗还给人家后背起段老爷回了店,一路上人都看着指指点点,道:“哪里来的孝子?可真是少见啊!”
这几天下了小雪珠,虽然下到地上就化了,可天气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冷了,风呼呼的刮着,寒气直往人骨头fèng里钻。街上的小摊贩不再早早的出来,路人行色匆匆,背着包袱赶着回家过年。
一大早二姐起来缩着脖子打哆嗦说:“是不是该烧炕了?这天冷得邪乎。”
张妈妈翻出棉衣给二姐换上,说:“今年这天变得早了,只怕要比往年冷呢。”
二姐问:“新棉衣做了吗?之前旧的有没有拆洗过?”
米妹提着热水进来说:“早就弄好了,二奶奶的新衣前两天就送回来了,新弹的棉花厚实着呢!穿身上一定暖和!”
张妈妈去倒水,七斤蹲下给二姐穿鞋,二姐又说:“厚棉被也该拿出来了,褥子也要换了。”说着一手撑着七斤的肩站起来,说:“你们屋子里的被子褥子也该换了。”
张妈妈答应着,一边摆饭说:“二奶奶快吃吧,二爷一准又是被留在那边吃早饭了。”
二姐掀帘子到外屋,刚坐下段浩方掀帘子进来了,屋外的寒风一chuī让人直打哆嗦。
二姐奇道:“怎么回来了?吃早饭了吗?”
段浩方拉着她又回了里屋,对张妈妈说:“日后早饭摆在里屋吧,还没开始烧炕,这天又冷了,在外边吃人进进出出的风被带进来,回头再冻着了这年就没法过了。”
张妈妈连忙答应着带着七斤把饭端到里屋去,米妹支起炕桌,二姐和段浩方一左一右坐上去。
等盛了稀饭,段浩方挟了个包子给二姐说:“我看这天要变,今年估计去老宅要比往年早了。”
二姐一怔,点头道:“那我让丫头们开始收拾吧,咱们在那边住到十五吗?要带多少东西去啊?”
段浩方扳着指头算说:“往年也就一个多月就行,你备上两个月的东西吧,看老太太会不会贪新鲜特地留你多住一段时候。”他看着二姐叹道,“去那边不比在家,衣裳什么的不必多带,今天我再让人再换些新钱,到了那边打起牌来也好用。”
二姐答应着,吃完了饭送段浩方出门后,她让人叫红花过来,问她:“东西都备齐了吗?”
红花笑道:“都备好了,瞧着天要变了就说这几日就要送回去。”一边说一边拿钥匙回头叫七斤带人去把东西扛过来。
二姐细细看过后满意点头,红花笑道:“他死活不肯拿咱们的钱,只说是孝敬二奶奶的!”一边说一边把二姐给的钱退回来。
二姐又推回去给她说:“你就留着吧,只当是我给你过年的。”
红花低头笑着收了回来。跟红花说定了让宝贵找人,又让天虎兄弟跟着一起送回吴家去,她这边又抬出两个箱子来说是给吴老爷、吴冯氏、敬泰和敬贤做的衣裳和鞋,让跟着一起送回去,又把小五叫过来细细的教他怎么传话,拿了吃的穿的给他让他出去后,二姐还是不放心,叫来张妈妈说:“原本过年不该让妈妈多跑这一趟,只是这是我出了门头一回过年,只让人送东西回去我还是不安心。妈妈替我跑一趟,也好让爹和娘放心。”一边说一边掉泪,张妈妈握着二姐的手替她擦泪,哭道:“姑娘的一颗心老婆子都知道!老婆子替姑娘回去把姑娘的孝心让老爷和太太都知道!姑娘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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