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男的,当然不能住到吴冯氏等女眷的后院来。
敬贤被丫头领着穿过二道门,再走过一条长长的夹道,从一个小侧门进去到了前院,然后在靠着夹道墙壁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见到了先生。
敬贤在哪里上课也是让吴老爷头痛的一件事。早先吴老爷在前院修了一个大院子就是准备给他的儿子们用来听课的,可是这么几年来只有敬泰一个人在里头上课,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院子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敬泰自己的院子了,跟着他伺候的男仆,还有他的先生,跟着先生的男仆都住在那个院子中了,把那个院子是占得满满的。等敬贤的先生也请回来了,吴老爷才发现敬贤没地方上课了,只好临时又找了个不常用的屋子给那个先生用。
吴老爷盘算着再盖新屋,反正这附近的地都是他的,工也有料也有,在此之前只好先委屈敬贤了。
敬贤见了先生,忍不住又拜了一遍,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先生比敬泰的那个更有威严,不由得有些得意。
先生领着他先跪过圣人像后,再让敬贤跪他,站起来后归座,敬贤再拜他,他还半礼,两人这才安生坐下来。
他不发一语,像个切了嘴的葫芦般,沉默的教敬贤把书摊开,要他双手必须紧贴住身侧,腰挺直坐在椅子上,不能动。敬贤一边被戒尺打一边连蒙带猜的领会先生的意思。
又折腾这半天后,先生终于愿意坐下来讲课文了,可当他一开口,敬贤就傻眼了。
第 13 章
半个月过去了,吴老爷想看看敬贤学得用不用心,所以叫他过来。
这开蒙学的东西大体上都没差别,敬泰当年开蒙学的就是千字文、百家姓和三字经。当时吴老爷看着小小的敬泰站在他的面前摇头晃脑童声童语的背百家姓三字经,几乎没当场落泪,回想起当年他要认字的难处,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当时他就好像敬泰已经考上状元一样!
叫来敬贤后,先让敬贤背一段书来听,可敬贤一副狠不能钻到土里的模样使劲低着头,半天不吭不动。
吴老爷慢慢由期待变得愤怒,拍桌道:“背两句你总会吧?”
敬贤吱呜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吴老爷又说:“那先生都教了什么,你给我学两句?”
敬贤继续吱呜,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老爷忍住气说:“……那、那你学了什么给我看看啊!”
敬贤涨红了脸,哆嗦着走到桌前,像抓虫子似的抓着毛笔,连墨都不知道沾一下就在桌子上划拉,吴老爷瞧见后,火一下子冲到脑门上,站起来冲着他就是一巴掌。
敬贤被打得一个踉跄,顿时头晕目眩,勉qiáng支撑着没有栽倒,因为他记着姨娘教过他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要站直了腿不能跪下的话,姨娘告诉他:这辈子你除了跪你亲爹和祖宗,别的就是头掉了也不能弯一弯腿!
可吴老爷见他还硬挺着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跪下求个饶就更生气了,站在门口大声喊:“拿板子来!!”
敬贤眼前刚不晕了,qiáng撑着站在屋中央,听到吴老爷让拿板子,这腿就止不住的哆嗦起来。
吴老爷回身就看到他这副胆小的模样,气得一脚把他踢翻,骂道:“怎么不硬气了?这会儿知道怕了?狗ròu不上桌的废物!”刚才敬贤不肯跪下求饶的事让吴老爷很生气,觉得他真是又倔又傻,没一点孝顺样。
男仆们跑得飞快,扛着长条板凳和竹板子就过来了,吴老爷把敬贤从地上提起来扔出去,指着跌在门前地上沾了一头一脸灰的他说:“给我打!先打十板子!”
吴老爷虽然恨敬贤不争气,可只是想把他教好了让他长个教训,不是想照死里打。他坐三十望四十的人了,说不定哪天早上就起不来了,只有这两个儿子,他再恨敬贤也舍不得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敬贤直到被按到板凳上还没回神,第一下落到屁股上时,他立刻杀猪样惨叫起来!
吴老爷听到他中气十足的惨叫,更生气了!这里头有个讲究,老子打儿子,儿子只能恭敬的领罚而不能哭喊,这哭喊是说明他心不服,是有冤的。于是吴老爷火上浇油般喊:“给我重重的打!看他还敢不敢喊了!!”
敬贤的惨叫当然传到吴冯氏这里来了,她正在检查丫头们送来的衣服的针角,看到有乱的不好的要责她们重做,听到有惨叫声从前院传来,她吓了一跳,捂住胸口说:“这是谁这么没规矩?喊这么大声?”
冯妈妈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说:“奴婢去瞧瞧,看是哪个院的这么没规矩!”主子打奴婢才,奴婢才当然也不许出声,敢出声会打得更重,也有一早就堵上嘴再打。
冯妈妈出去看了一圈,听到是吴老爷在打二少爷,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这个老妇在院门外转了几圈后先是吩咐各院都不许出来,又让人去重点警告了妾们的院子,再使人告诉两位姑娘不要出来后,她才整整衣裳模样,深吸一口气后回到吴冯氏的屋里。
吴冯氏见冯妈妈进来,而惨叫还在不停的传过来,放下手中针线问:“这是哪一个院的?”
冯妈妈悄悄掩上门才走到吴冯氏跟前小声说:“是老爷在打二爷。”
吴冯氏掩住嘴小小叫了一声,脸上不见一丝担心,反而有些好奇的问:“因为什么老爷竟会打他自己的宝贝蛋?”
冯妈妈小声说:“那倒不知,听说今天先生下课后,老爷就把二爷叫过去了。”
吴冯氏拂掌笑道:“莫不是先生嫌他愚笨粗蠢?不堪教化?可真是报应!”边说边笑得直不起来腰。
冯妈妈边陪笑边帮吴冯氏顺气拍背,逢迎道:“可不是,老爷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给了他这份体面,这二爷竟是个不成才的!可不是要气坏老爷了?”
吴冯氏歇歇气,按着胸口得意笑道:“活该!报应!那种下流东西生出来的会是什么好种?不过也是个下流东西罢了!就是给他体面又怎么样?也不瞧瞧,野猫崽子就是装得再像也成不了老虎!!”说着啐了一口。
主仆两人快活的笑了一阵后,冯妈妈小心翼翼的提道:“太太不过去瞧瞧?”
吴冯氏眼珠子一转,得胜将军一样气昂昂的站起来说:“去!怎么不去?我可要好好去瞧瞧那小子的倒霉样子!”
吴老爷这边打得正热闹,可是男仆的手却越来越慢,这板子举得高高的,再缓慢落下。哪个不知谁个不晓?这板凳上的正是如今吴老爷心尖子上的贤二爷!虽说是个庶子,虽说排行第二,可这满院子里哪个没长眼睛看不见?吴老爷对二爷的看重可不比大爷少到哪里去!大爷才多大?小孩子能不能长成还两说呢,说到底二爷日后说不定就是这吴家的主子了。
吴冯氏肚子里爬出来三个孩子,却有两个是女儿,最小的一个儿子还没有炕头高,这女人的命,前半生靠相公,后半生靠儿子,儿子不争气,爬得再高也没用。
这吴老爷上赶着把二爷记入宗谱,里头的意思谁都知道。要说这二爷比大爷差的也就是一个身份,他没托生到吴冯氏的肚子里。可吴老爷抬抬手的事,二爷就跟大爷比肩了。
这群吴家的下人个个人jīng,看得出吴老爷只是一时气愤,可这板子下的二爷才是真正贵重,谁肯把这样贵重的二爷打坏了去招惹吴老爷?于是这放水的就多了。
几个使板子的男仆一对眼色,敬贤虽然仍在gān嚎,可伤却没再加重。吴老爷长着眼睛当然看出了下仆的阳奉yīn违,可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一个婆子过来了,绕过挨打的贤二爷时一脸不忍,等她走到吴老爷跟前蹲身行礼时,吴老爷已经认出了她是吴冯氏跟前的婆子,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却不显,反而更严肃的问:“哪个院子的?乱跑瞎蹿的!”
婆子陪着笑,矮半身小心翼翼的说:“老爷,太太遣奴婢来问问,老爷今天晚上是在哪个院子用饭啊?”
吴老爷清了清喉咙,佯怒道:“没看见老爷有正事呢吗?出去等着!”
婆子僵着笑脸,连声答应着退出去,一出院子门一溜烟就跑了。
吴老爷看见她跑向吴冯氏的院子才放下了心,到现在他也只缺一个台阶好下来,又不伤他严父的面子。这事由吴冯氏来求qíng再好不过,他喜滋滋的想,这女人啊还是喜欢儿子,只要没有亲娘,敬贤认谁当娘不是当?吴冯氏也乐得多个儿子不是?跟白捡来的一样。
那婆子就像吴老爷期待的那样离开了又回来,这回问的是晚饭的菜色。吴老爷又把人给骂走了,要是平常这样一次次被人打断他的事,他早让人拖出去打了。他盘算着下一回,就该吴冯氏自己出来了。这女人就是麻烦,求个qíng也要转好几个圈,那一肚子的弯弯绕就没一个顶用的。吴老爷心想,这要换一个不明白的,只怕真会以为婆子一次次过来问闲事真是为了晚饭在哪里吃摆什么菜呢,也就是他能明白这些女人的想法,就像愿意从来都是反着说,在chuáng上高兴也只会红着脸扭头,什么都让人用猜的。
吴老爷有心把这次人qíng给吴冯氏,当下吩咐道:“重重的打!”
打板子的两个人也认出了那婆子是吴冯氏的,这县官不如现管。贤二爷要当家少说也要十年后,可现在当家的是吴冯氏!要是让她知道他们在打板子时放水,只怕这板子回头要打到他们自己身上了!这样一想,两个人早就抡圆了胳膊使足了劲打下去。
敬贤只觉得这板子越打越痛了,可是他已经痛得喊不出来了,gān张着嘴巴哑哑的叫。
吴冯氏急步冲进来时,敬贤只觉得看到了救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喊道:“娘!娘我痛啊!”
吴冯氏眼圈当时就红了,含着泪跪在吴老爷面前,说道:“老爷消消气,这孩子还是要慢慢教的,要是打坏了可就晚了!”
吴老爷看着吴冯氏泪珠扑簌簌往下掉,顿时安心不已,这心疼不像假装的,更加起劲的扮黑脸:“有道是慈母多败儿!这孩子不打怎么能成器?你这样惯着他是害了他!”
吴冯氏连泪都顾不上擦,哭得是如一枝梨花chūn带雨,说不出的可怜娇嫩。吴老爷心中一dàng,他已有一两年没有好好看过吴冯氏了,没想到这生过三个孩子的老婆还能有这份风qíng,怪不得人说熟到烂的桃子才香甜呢。
吴冯氏只顾着自己哭,结巴道:“他、他以前没娘教,现如今跟了我,自然由我来教他,爷这时骂他,我却不认!”
吴老爷长叹一声,上前一步将吴冯氏扶起来,凑近她软声道:“我又怎么能不知道你的心?”说着再叹一声,可这手却跟粘在吴冯氏胳膊上似的不放。
吴冯氏成日里养尊处优,养得一身肌肤羊脂般滑腻嫩白,吴老爷握着那半截胳膊,觉得像握住rǔ狗的肚子般温热软嫩,这眼睛就不老实了,眯细了上下打量吴冯氏的脸庞,露出一小截的脖子,觉得真是哪看哪好,那坠着小耳环晃dàng的耳垂,嫩软红透,这要是嘬到嘴里咬上一咬必是一件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