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一听是段浩平的烂事就烦,怕这下人办事不清楚,这边让红花去叫宝贵找段浩方回来,那边让天虎先去把这个人哄住,先探探是什么事。
段浩方下午才得空回来,听说是来找段浩平要债的,就jiāo待二姐让人把欠条要回来,钱给人家就行了。
二姐却扯着他道:“我让人过去问他,死活不肯说是什么事,嘴严着呢。你还是去瞧一眼吧,那人说了,不见着管事的什么都不肯说。”
段浩方听了也烦,想着一会儿还要出门,倒不如给这人点钱赶紧轰走算了。他过去一瞧,见一个敞胸露怀,架着一腿蹲在凳子上正磕瓜子吃得欢的闲汉。
他心里不待见这样的人,脸上却不露半分,拱拱手笑着过去。那闲汉见有人进来,一打量知道不是下人就站起来了。
段浩方坐下笑道:“我行三,这位大哥不嫌弃就喊我一声段三就行。大哥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若是我二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大哥不要见怪。”
闲汉嘿嘿笑,反给段浩方行了个大礼,说:“我就是一个传话的,你们家的丫头说我来送信还有钱拿,这……”
送信的?这还不是正主?段浩方的心提起来了,段浩平已经大半年不曾出门了,难不成是上回他管铺子结下的怨?他这样想着笑得更和气,把荷包拿出来,当着闲汉的面掂了掂,然后放在桌上,笑道:“大哥只管说就是,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大哥。”
闲汉就道:“五六天前的大半夜,你们家那丫头过来说你们家的小少爷伤着了,怕是有些要紧,别的就没了。”
段浩方听见小少爷就怔住了,再问闲汉住在何处,又问那丫头是哪一家的,听完了脸色就变了。
闲汉见他变脸,怕挨打就站起来往门口溜,又舍不得赏钱,就说:“你们家的事我也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是一个来送信的,说有钱……这……这……”
段浩方顾不上多说,一边扯着这闲汉说多谢大哥,一边拉着他从后角门出去,他身上也就二十几个钱,不多,见天虎在旁边,就道:“去跟你们奶奶要半吊钱来。”
天虎因问不出这人嘴里的话就一直守在外头,只听见个皮毛,见段浩方让他去传话,赶紧往二姐院里跑。见着红花了小声学了两句道:“没听太清楚,好像是那边的孩子生病了还是受伤了,这人是来报信的。”
红花回去跟二姐一学,二姐一边拿钱让人给段浩方送过去,一边说:“受伤了?小孩子能受什么伤,怕是生病了吧?”
红花也道:“可能是磕着碰着了?七八岁的孩子正是爱闹的时候。”
过了会儿段浩方回来把事qíng告诉她,二姐问他:“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段浩方点头说:“那人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回去一趟。”
二姐就给他收拾东西,又说:“带着大夫去吧,也不知道那边是怎么回事。”
段浩方嫌麻烦,说:“那边也有大夫,不用从这边带。”二姐还劝他,道:“那边你都快十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以前认识的大夫还在不在,万一一时找不着好的怎么办?孩子不都让给耽误了吗?”
段浩方叹气,笑道:“女人怎么都这样?我出个门,你恨不得让我背着房子走。以前我去南方你也没这么麻烦啊?”
二姐白了他一眼不吭,出去让红花去请相熟的大夫,回来跟他商量着说:“这事,要不要跟爹娘说一声?”
段浩方想了想摇头说:“等我回来再说吧,还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事呢。”说完了才想起来,问她:“你是不是又想把孩子接过来了?”
二姐摇摇头说:“就是不接回来,我也想让人去看看。”那两个孩子放在外面始终不如放在眼前安心,再说他们现在连娘都没了,再也掀不起什么大làng来,老太爷又明着不肯承认,暗里那两孩子的出身也上不得台面,与其留在外头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不如放在眼前让她看着。她又说:“到底是自己孩子,这不在眼前也不知道怎么样,让别人看着我还是不放心,瞧瞧,这不就出事了吗?也不知是受了伤还是生了病。”
段浩方笑道:“得,我是拗不过你!等这回看着没事了,你就把人送过来,好不好?”
二姐见他终于松口点头就露出个笑来。那边红花过来说大夫请来了,车也套好了,二姐提着包袱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走了。
第 191 章
看着段浩方出了门,二姐回屋边收拾边发呆。现在两个人算是什么都说开了,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这是不是好日子就要过到底了?
她坐下想笑,可心里仍是沉甸甸的放不开。长出一口气想,这下睁着眼睛往前看,似乎就能一眼望到十多年后了。
段老爷和段章氏年纪都大了,段浩平废了,魏玉贞天天守着儿子,最近又透出意思来天天过来跟她套近乎,似乎是想让段昌正跟段浩方学,再过几年想让段昌正到铺子里跟着学点本事,日后也不至于在家里等人给饭吃。如今就连她都要看着她的脸色说话,二姐真觉得眼前是一点闲事都没有了。
眼看着日后这三房的日子就指着段浩方过了,她是他的媳妇,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家里也没人再专门给她找不痛快了。
这还能有什么事呢?石榴也没了,杨明月也走了,就剩下个荷花放在那里养着也不在跟前碍眼。那两个小老婆生的老太爷明摆着不认,就是老太爷走了这事也再没有翻过来说的余地。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人想抬举那两个孩子,娘有身份的那个生下来是个傻子,全须全尾那个偏偏娘的出身说不得。
想到这里,二姐真是梦里也要笑醒了。可是她支着桌子自己想了一阵却仍是笑不出来,多好的事啊,她为什么不觉得高兴呢?她揉着胸口,那里像压着一块石头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因为那两个孩子?到底孩子是无辜的,她可能是良心不安了吧。
她这么想着,在屋里转了两圈出去叫了张妈妈和胡妈妈过来,关了门跟她们两个说:“刚才来了人说那边的两个孩子出了事,不知是病了还是伤着哪里了,你们三爷已经过去看了,我就想着那边没人照顾孩子也的确不是什么长久事。”
听弦知音,两个老婆子都是明白人,二姐这么一说就有人立刻接过去了,胡妈妈跟张妈妈对看一眼,先说道:“奶奶说的是,既然这么着,老婆子就回去一趟,替奶奶顾着那边的事。”
二姐点点头,拉着胡妈妈的手说:“这事也不是多着急,不过先跟你们提一句罢了。怎么着也要等天凉快了再让你们过去,不过我也想着等你们到了那边,也可以多替我回家看看。”
说到吴家,二姐眼圈就湿了。她每年让人送东西回去,回来的人也带了吴冯氏的信给她,可旁人说得再多也比不上自己亲眼看一次的好。可就是她,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吴家看看了。
见二姐掉泪,胡妈妈陪着哭了一回,说既然那边的孩子生了病,她回去做几件衣裳让人带过去也是个心意。说了这个她就出去了,二姐也没有多留她。
胡妈妈心里清楚,她比不上张妈妈得二姐的心,眼见着红花如今顶着二姐屋里的头一份大梁,她男人又在外头跟着段浩方,旁人再难cha一把手进去。青萝又回来了,七斤和米妹嫁的也是外头铺子上的能人,日后回来了怕也要大用。她年纪大了,gān不动活了,还不如到旧宅里守着两个孩子过清闲日子去,二姐不是个小气人,绝不会亏待了那边的两个孩子。再说那边离吴家屯也近,她也可以多跟亲戚走动。
想明白这个,胡妈妈倒觉得回去反倒是件好事,于是乐颠颠的回屋翻箱子找布头给那两个孩子fèng衣裳去。
胡妈妈一出去,张妈妈就掉泪了。她没孩子,倒有一半的心寄在二姐身上。她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不中用,现在有事二姐都是吩咐红花的,这下更是要把她给赶出去了,离了二姐她可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活。
二姐一见张妈妈掉泪就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搂着她的肩劝道:“张妈妈这是gān什么?别忙着哭,我还有事要你替我去办呢。”
张妈妈听到有事就赶紧抬了头,二姐见她脸上胭脂糊成一团,gān脆亲自绞了把手巾让她擦脸,坐在她身旁道:“张妈妈别想那么多没用的,我就是离了谁也不能离了你。昌伟和昌福还小,我怎么着也不会让你过去的。”
张妈妈听了就松了口气,马上想到大约是二姐怕只有胡妈妈一个人被叫来说让她回那边去会不舒服才连她也一块叫过来的,既然二姐不打算让她走,那她也没什么好cao心的了。
二姐倒是想让奶娘回去,她想让张妈妈照顾昌伟和昌福。家里现在眼看着用不了这么多人,人越少事越少。
她jiāo待张妈妈准备一些给那两个孩子的东西,回头让人跟着送过去,再多加些吃的用的之类的。既然觉得对不起那两个孩子,就从现在起对他们好点吧。
段浩方带着药房的年轻大夫路上赶了六天才回到旧宅,驴车绕到后门处,守门的老头出来开门,一见段浩方就想喊,他赶紧摆手让他闭嘴,悄悄的把车赶进院子,然后直接领着大夫去了他以前的院子。
一进院子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一看,院子外头支着一个小炉子正在熬药,旁边却没人看着。段浩方不高兴了,站在院外喊:“李妈!这药怎么没人看着?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刚喊了两声,李婆子就跌跌撞撞的从屋里跑出来,看着跟个疯婆子似的,扑到他脚下就开始嚎。
段浩方是让开也不是,扶又嫌她脏污,僵了一会儿见她哭上了瘾似的,口中也不知道在骂什么,就gān脆不理她了,领着大夫进了她刚才出来的那间屋子。
大夫看见里屋chuáng上躺着个人就放下药箱过去看,先掀开孩子的眼皮看,又掰开嘴看,然后才摸着腿和胳膊上的伤处打量。
李婆子这时也进来了,还想扯着段浩方哭诉告状,他却根本没容她多话,斥道:“大夫正瞧病,你就别大声说了!熬药时怎么能没人看着?”
李婆子立刻就拍着大腿骂荷花:“我让这小蹄子看着的!她又溜了!等我找她去!”说着就要跑出去找荷花。
段浩方正不想让她在这里呆着,见她出去也没拦着,大夫却从里屋出来说:“这孩子是怎么伤的?”
大夫这么问,段浩方就看李婆子,李婆子让他这么一看就不敢动了,结巴半天又想往地上坐要哭,段浩方扯着她将她推到屋外,大夫没跟着过去,躲回里屋去了,他觉得这病人的伤透着古怪,不像磕的不像碰的,也不像摔的,倒像是……让人给打的……
李婆子出来了只管哭,段浩方恨得牙根痒,低声问她:“我把人jiāo给你,你就把孩子养成这样?你倒是怎么给我jiāo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