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酱烧茄龙,长茄子花刀从头切到尾,挂面过油后浇上糖醋味的厚厚一层ròu酱汁。
一个是金丝豆腐,煎得金huáng油亮的jī蛋切丝摊开,上面堆上嫩白的小豆腐,再浇上酱汁洒上小青葱粒。
接下来是三个瓦罐,一个是腊汁ròu,大块的五花ròu炖煮焖烂,油香四溢。一个是小葱jī,整只jī抹上细盐淋上葱油进罐gān烧。最后一个是百菌汤,各种山珍,蘑菇嫩笋木耳加温补药材熬小排骨。
吴冯氏一瞧,这些她可吃不完。先分出一份来给敬泰送过去,又把她之前摆上的没怎么动过的菜给敬齐送去,再使人去叫吴大姑娘跟吴二姐过来一起吃她们爹送回来的这些。
吴二姐接了信先去见了吴大姑娘,两姐妹隔一扇门,手拉手一起去吴冯氏的屋子。一进屋就是浓香扑鼻,吴二姐眼前一亮,定睛一瞧,摆在桌上的菜色一眼就能看出绝不是自己家的厨房能做出来的。自打到这里来这么多年她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菜,顿时口水哗啦啦的。
吴冯氏见吴二姐这馋嘴样,笑得直捶她。吴大姑娘倒是没像她这般露相,只是也奇道:“这菜是哪来的?”好东西人人喜欢,外面的好东西更难得。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猜到这是外面街上的东西,可也是头一回见。
吴二姐知道酒店酒楼,可她在这里没人告诉她这些,那些地方也不是她一个大姑娘能打听的。她不像吴大姑娘对这菜哪里来的好奇,坐下后擦了手拿起筷子就下手!
吴冯氏笑得直不起腰:“你个没见识的!难道我亏过你吃的不成?”
吴二姐一时分不出功夫来答,她都多少年没见过好吃的了?这边的菜多是煮的炖的,加了酱油盐就端上来了,虽说东西实在,可味道实在不能说太好,也就是一个咸味而已。她几大口塞进去险些噎着,这才空出嘴来说:“娘怎么会亏了我?只是这东西是好吃嘛!爹真坏!自己在外面吃好吃的!”边说手中筷子不停。
吴冯氏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嗔道:“宠得你没了边?混说什么!”一些小地方不拘着她,可是亲爹的不是也是她能说的?吴老爷不在乎,可她不能让吴二姐日后出去让人说没教养。至于这送菜回来的事,别说吴二姐是头一回遇见,就是她,嫁进来十几年生了四个孩子,吴老爷也是第一次特地送菜回来给她。
想到这里,吴冯氏心中既感动,也怨恨。她只能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告诉自己只要记得吴老爷现在对她的好就行了。她也能觉出味来,吴老爷现在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
她见吴二姐闷头吃,给吴大姑娘挟了两筷子菜,又给吴二姐添了碗汤,嘱咐道:“慢点!这么些呢,一顿吃不完!你喜欢晚上就再过来。”
娘仨吃饱喝足,不敢现在就睡午觉,撤了桌子摆上瓜子温茶坐在炕上闲话。
吴冯氏倒想起来件事,对两姐妹说:“过几日,我叫几个婆子去你们屋里,瞧着好了就留下来用。”
吴二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屋子里有两个婆子,一个胡妈专管小丫头,脸一沉活像个夜叉罗刹。一个张妈倒是慈眉善目的,会做个甜汤点心什么的,吴二姐一直猜她可能是她的奶娘,但也见小敬贤是吴冯氏从小自己奶大的,配的两个婆子平常只管着敬贤喝水换尿布,她不敢问自己小时候是喝吴冯氏的奶长大的,还是婆子奶大的。她现在也渐渐看出了儿子跟女儿的分别,像敬泰和敬贤,那吴冯氏跟吴老爷在这两个弟弟身上花的心思就不是她能比得了的。或许儿子是吴冯氏自己奶大,女儿是奶娘奶大?又或者张妈也是从小帮她换尿布的?她只是觉得张妈待她比其他婆子更亲近,这股亲近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而吴冯氏吩咐她屋子里的事,特别是跟她贴身相关的,更愿意找这个张妈而不是另一个胡妈。
不过一个屋子里两个婆子就已经够了,吴二姐已经嫌太多,听着又要再送个婆子过来,难免有些不qíng愿。这两个婆子以前自持身份,可能也有想管教她的意思,总是对她管手管脚的,二姐这几年脾气渐大,一多半是被她们激出来的。现在她的屋子里就是婆子也服帖多了,她刚觉得舒服了没几天,难不成吴冯氏又想塞个人进来管她?可她没敢先开口,而是瞧吴大姑娘,大姐屋子里也有几个婆子,她会要吗?
吴大姑娘听吴冯氏这样说,脑袋一转就想到这婆子是管什么用的了,脸上一红,嘴角一抿,说:“听娘的,过几日就让她们来吧,我会先jiāo待一下屋里的人的。”
见吴大姑娘脸红了,吴二姐头一个想法是,这婆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途?比如教她们这些未嫁姑娘房中事的?
吴冯氏坐在灯下,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gān着绣活,冯妈坐在她旁边,见她这样,试探着开口道:“太太可是在为什么事烦心?”
吴冯氏被她叫回了神,叹气道:“我是在想给两个丫头挑婆子的事,那三个人我本来都是给大姐备着的,她嫁得远,我怕她吃亏,早早瞧好了这三个人。可现在没想到段家那边那么不给宝丫头脸,一个快进棺材的老太婆居然先给段二纳了个妾!”说着说着就冒了火,手中一使劲,一条快fèng好的袖子就让她给扯烂了。
冯妈连忙劝她道:“段家是不怎么省心!可二爷是次子,他不还有个大哥呢吗?段家老太太也没多少功夫老盯着二爷的事,想着也就是一时碰巧碰上的吧。”
吴冯氏白了她一眼,说:“那也不行!要不是瞧着段家那个女人不成事,我也不会把我的闺女嫁过去。结果倒有个老太太手伸那么长!”越fèng越心烦,索xing扔到一旁,支着额头靠在炕桌上长叹一口气。
冯妈低着头半天不敢吱声,瞧着吴冯氏的脸色。
吴冯氏左思右想,拍了板:“大姐的婆子我再挑,先把那个吕妈妈给二姐吧。”
冯妈连忙答应下来,吴冯氏又说:“叫人牙子来,让她继续给我找人!”
等冯妈从吴冯氏屋子里出来,特地亲自走到婆子们住的靠着厨房的屋子里,一推门,几个婆子正聚在一起赌牌,满屋子烟火气,地上到处都是花生壳瓜子壳。见吴冯氏屋子里最得意的冯妈妈过来,几个婆子赶紧的把牌桌子收了,扫gān净地后捧了茶请她坐下闲话,管着灶下的刘妈麻利的从旁边厨房里端了半盘子炸花生米过来孝敬,陪着笑说:“灶下的火还没熄呢?妈妈用点汤饭?二姑娘晚上要吃花生猪蹄汤,一整个猪蹄熬的!汤好着呢!正好还剩下点,不如给妈妈下碗面?”
冯妈暗中乍舌,这群婆子眼睛可真利,二姑娘大晚上要点菜吃,这群人也不敢推,竟连回太太一下都没有就给做了。就是大姑娘这几年也没有说单点菜的,几个少爷也没这个胆子。整个家里也只有吴老爷,其他人每餐的菜色都是吴冯氏定好的,就是要吃个甜汤也要看有没有,更别提是ròu菜了。
可见这些人也明白,吴二姐在这家中的地位,别说她只是想加个菜,就是天天这么吃,估计吴冯氏和吴老爷也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冯妈笑了笑说:“那倒不用,只是二姑娘的东西你们也敢私用?”边说边冷笑着瞟过这群人。
刘妈忙陪笑道:“二姑娘倒是jiāo待过了,除了送过去的一盆汤菜外,剩下的就赏我们了,只是妈妈来了,自然是先给妈妈用。”
冯妈笑:“多谢你们的心,我领了qíng。东西就不用了,我是来找人的,吕妈妈呢?”
一个婆子努嘴指隔壁说:“在屋里呢。人家不跟咱们混,嫌咱们脏呢!”
几个婆子七嘴八舌。
“只怕还当自己是个主子呢!”
“瞧她那能耐?不是给卖出来了吗?还想着她那男人呐!”
几个人笑成一团,冯妈跟着笑了两声说:“那你们玩吧,只别玩得误了事。老爷回来可能还要用汤。”
几个婆子连忙应道:“火不敢熄,候着老爷回来呢,妈妈只管放心。”
冯妈又跟她们推了一回,怀里被胡乱塞了不少香囊胭脂一般的小零碎才出来,这些人不过是想着日后能让她在吴冯氏跟前说上两句好听话,至少也要拼着不让自己说坏话。冯妈得意的笑,抬脚进了隔壁的屋子。
掀帘子前她扬声道:“吕妈妈可在?老婆子来找你说说话。”
一个娇柔的声音殷勤答道:“妈妈快请!快请!”话音未落,一双嫩白的小手就上来扶着冯妈。
冯妈抬头,眼前一个艳光bī人的妇人正笑着,眼睛一眯,嘴里却赞道:“瞧瞧!这小模样多可人意!我要是个男人也要被你迷住了!”
吕妈妈虽然称妈妈,不过年纪却不大,还要比吴冯氏小点。她原是一个富商在南方买下的妾,听说不是gān净地方出来的,只她却说自己是妈妈养大,也没在楼里呆过,妈妈养她到十四岁就招客上门,十六岁时见了这位富商后收了六十六两赎身银把她嫁了出去。她先是被富商养在南方,后富商回家乡把她也带了回去,富商的妻子也算能容人,没给她什么苦头吃。过了几年她怀了孕,可巧竟生了个儿子!但儿子还没满月,元配太太就把她给卖了。她瘫在人牙子的车上,靠着身上的耳铛钗环手镯衣服求得同车姑娘们的帮忙,算是慢慢养好身子。等到吴冯氏要挑婆子时,她又想办法求了人牙子把她送来。
不过刚见到吴冯氏时,她还以为自己一定不会被挑中,她知道自己瞧起来不得太太们的喜欢。谁知吴冯氏真把她留下了,刚开始还以为吴冯氏会把她送给吴老爷,很是准备了一阵,可吴冯氏把她买下来后扔到灶下足有几年不来理会,后来才慢慢让人过来教她,她才知道吴冯氏买下她的真正用意。
别的她不敢夸口,吴冯氏买下她,绝对是值得的!
院子里的婆子大多瞧不惯吕妈妈的做派,她听冯妈这样说,一边连声推辞,一边娇羞掩面,两个拉扯着坐下。冯妈瞧着她在屋子里转圈,倒茶拿点心,忙得团团转。事没做多少,至少这表面看起来倒是够给冯妈面子的。
冯妈心中舒服,倒把刚才瞧见她时的不痛快给咽下,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坐到身旁说:“快别忙了!咱们又不是外人。”冯妈扬扬下巴,指着旁边屋子里的那些灶下婆子说:“那些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日后也是有造化的!”
吕妈妈偏身坐着,低头擦泪:“哪里有什么造化?我只求一碗安生饭吃就行。”
冯妈摇头,说:“太太买下你,自然是盼着你能帮上忙。有太太护着,你以后能没造化?”又抬起她犹有湿意的小脸啧啧道,“瞧你这小模样,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吕妈妈顺着她的手劲抬起脸,似嗔似怨的斜了下眼睛,勾人入骨。
冯妈心中最不待见这种骚娘们,可偏偏太太用得着她,日后还不知道她能有什么出息呢。所以冯妈也不愿意得罪她,只是想到她将要到吴二姐的屋子里去,不由得兴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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