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想了想,学了那个大夫的话:“听说是要慢慢养。”
段浩方搁下碗,不快道:“家里有多少银子撑得住这么花?再让人说我不孝顺。”为了个妾倒让亲爹娘花大钱,说出去也不好听。
“得了,明天我去见娘,不能再这么给她花钱了,这样下去家里还怎么过日子?”段浩方站起来挥手让撤下碗盘,漱口换衣回了屋子,二姐正卷着被子睡得香甜,他轻手轻脚爬上去,揭开被子钻进去,搂着她长出一口气。
这家里的事总要安排好了,他才能安心出去。
段章氏是一大早起来才知道昨天晚上段浩方带着二姐回来了,她正梳头呢听见婆子这样说,刚想问一声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段老爷就在后面说:“孩子们刚回来,让他们先歇两天,今天就不用过来侍候了。”
段章氏还没开口就让段老爷堵了回去,气得肝痛,咬唇摔了梳子。
段老爷皱眉:“好好的东西,你摔它gān什么!过来吃饭。”
段章氏推开梳头的丫头过去扶着段老爷出去吃早饭,刚坐下给他端了碗汤,段老爷就说:“上回浩方媳妇给你敬茶时,你还没给人家东西呢,正好,一会儿让人送过去。”
段章氏嘟着嘴不接腔,段老爷也不理她,唏唏溜溜喝着热稀饭说:“我看,你那副镯子不错,总也不见你戴。那颜色你现在戴也显老了,不如给媳妇用。”
段章氏像是被人掘了祖坟,眼睛瞪得铜铃样大,尖声道:“你说的是我哪副镯子?”
段老爷漫不经心的说:“不就是那副放在蒙着红绸子的盒子里的。”
段章氏眼眶红了,委屈道:“那、那是我陪嫁的……”
段老爷撇撇嘴,叹道:“反正你也不戴,放在箱子里生灰也没用啊,gān脆给二姐好了。”见她只顾低头不见应声,段老爷敲敲桌子说:“你想想,小杨姨奶|奶的孩子已经生了,还是个男孩,浩方又已经成了亲,老宅那边必定要叫人过去看。咱不先把吴家这边给哄好了,到时闹起来一个jī飞蛋打!”
更重要的是,吴老爷手里那一千两的借据。段老爷叹气,吴二姐这边是绝对要哄好的,见媳妇还是不甘愿,段老爷拿出当家的气势来,怒道:“想想你在人家来敬茶时说的话!那是个当婆婆的样子不是!当年你敬茶,娘还给了你一支头钗呢!也没这么糟贱你啊!”
段章氏摔了筷子哭道:“她给了我一支银钗!还是素面的!”
段老爷叹气:“唉,老太太的事咱就不说了,那时家里也艰难,只说现在,你跟我出来过后,我给过你为难没有?浩方又孝顺,从来都是顺着你的,他的媳妇你这样不给脸,你就不怕儿子回头跟你离了心?”
说起段浩方,段章氏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那是他的媳妇,她这么不给二姐脸,浩方会不会生气啊?想到这里,段章氏不安的问段老爷:“这……会吗?他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段老爷叹气:“就因为是亲生的,才不能这么糟蹋,儿子寒了心对你有什么好处?”
段章氏坐不住了,饭也不吃了,转身回到里屋去,翻出嫁妆箱子里的那副镯子。段老爷吃过饭出去做事了,jiāo待她中午就不回来了,她也没听见,坐在那里摸着绸面已经发暗的旧盒子发呆。
段章氏是家里的长女,上头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娘早就死了,爹不到三年就娶了个继室,继室进门生了两个弟弟后,先是借口让她大哥回乡祭祖,祭完了又说让他在那里修祖庙给他的爹求福求长寿,修完祖庙又说让他在那里住三年为他爹吃三年斋。这一来二去,她这个大哥在老家呆了四五年,他们的爹就把这个大儿子是忘到脑后了,倒是觉得这个继妻是真为他好啊,连生两个儿子是个有福的人!还让段章氏多跟她继母学。
等到给段章氏说亲时,也不知道这个继母是从哪里找到的媒婆,七转八绕的结了段家三子这门亲事。继母也对她爹表功,说不愿让段章氏嫁过去吃苦,三儿子好,最小的一个从小长在当妈的跟前,不用出去讨生活,嫁过去必定好。结果人人都说这个继母好,疼爱前面的孩子。只是轮到段章氏看嫁妆时,发现满打满算才八个箱子,就去问继母,她娘的嫁妆怎么会只有八个箱子。结果继母对她爹哭述,说来说去却说成段章氏的娘当时嫁过来就没带多少东西,全装上也才不到两箱,剩下的还是她掏私房添上的。她爹就过来骂她,说她不识好人心!又说当年段章氏的亲娘嫁过来时本来就是个穷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带着千金万贯!
当年陪着段章氏亲娘嫁过来的下人早就都卖光了,连个对质的都没有,至于段章氏亲娘的娘家也早就不在这镇上住了,搬到哪里却不知道,当年嫁妆的事也无人可以做证。
段章氏只好罢休,却不甘愿。出门当天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偷跑到继母的屋子里,砸了她的嫁妆箱子上的锁,偷出来了这副镯子和两个大银锭。出门坐上花轿走了。
送嫁一路走了有半年,那个送嫁的是段章氏家的老仆,还算是个厚道人,将段章氏送到段家后,还留下观了礼才走。只是段章氏却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有钱人家的三儿子却只是菜市场后街一个小商铺老板的儿子,一家七八口人挤在一个破院子里。她这边刚进门,陪嫁的四个下人就被段老太太要过去使唤了,男仆送到前面去看铺子,丫头老太太那边正缺人,再过几天,段章氏发现自己的丫头居然成了二叔的通房,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后来,老太爷卖了家里的铺子跟人去南方做生意,再后来家里赚了钱,换了大院子,段章氏又看出来自己家的男人虽然是最小的一个儿子,却从来不得老太太的喜欢,gān脆说动段老爷搬出来自己单过,这日子才算慢慢好起来。
段章氏只觉得这十几年恍然一梦般,摸着那盒子叹气,打开瞧,里面是一副水色通透的翡翠镯子,她拿出来瞧瞧,又放回去。这几年,她从来只是看,却没有想过要把它戴身上。这东西是那个女人的,她不屑戴!
段章氏拿着盒子叫来婆子:“送去给老二家的,就说,这是给她的敬茶礼。”
婆子一看那盒子就唬了一跳,看段章氏的脸色却不敢问,低声答应着退下。
段章氏一人坐在屋子里,过了会儿嫌无聊,叫人找马婆子过来闲话。
马婆子正在喂小杨姨奶|奶的孩子喝米汤,他的娘还在chuáng上躺着天天吃药,没办法喂他,段家又还没给他把奶娘请来,小家伙只好天天让马婆子带着喂米汤吃。听见段章氏叫,马婆子放下孩子颠颠的就去了,要是能说动段章氏把她留下,她也就不用这把年纪还辛苦找活gān讨口饭吃。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她出身市井下九流的地方,好人家的太太是不可能买她这样的人回来的。只是陪着段章氏说话,偶尔也能得些好处,马婆子倒是住在段家不急着回去了。
等马婆子来,段章氏已经摆好茶就等她,两人坐下嘻笑一阵,马婆子再拿别人家房里的糗事学给段章氏听哄她一笑,两人这几日倒好的似一对多年姐妹般。
段章氏叹气,说起这新娶的媳妇来,抱怨道:“她倒会躲清静!让我这个当婆婆的来侍候她房里的妾,你说,这是当人媳妇该gān的事不是?”
马婆子耳朵竖起,顺着她的话说:“自然是太太你能gān,小辈们就偷个懒,太太也是心疼儿子才会伸手帮一把的!”
第 68 章
段章氏让她一夸,笑了:“你别哄我了!我就是那cao心的命!”又说,“既然她回来了,自然要把这责任担起来!回头我就把那一大一小都给她抬回去!”
马婆子细眯fèng着眼睛,脸上却露出为难样子来,低头只顾磕瓜子不接腔,段章氏瞧见她的神色,问:“你怎么不说啊?”
马婆子把这副为难样作到十二分,摇头闭口,半天才僵笑着道:“唉,也没什么。”
段章氏见她这样越觉得是有什么,认真道:“有什么你就直说!我知道你这人,不会怨你。”
马婆子看着段章氏一脸感动,泪花闪闪的勉qiáng笑笑:“……太太是个慈善人啊。”又摇头,“唉,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啊。”低头又不吭了。
段章氏急了,扯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是个能gān的,你只管说。”想了想又道,“要是觉得我这么着对媳妇不好,你也可以说嘛,我不生你的气。”
马婆子连连摆手说:“太太给二爷求的这门亲好着呢!吴家二姐命中有帮夫运!娶了她二爷日后必有大出息!”段章氏喜得两眼放光,“真的!”撑着桌子狠不能探到马婆子脸上去问个清楚。
马婆子连连点头:“可不是?大仙都说了,二奶奶的命好着呢!哪怕只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呢,都跟有风刮着似的能上天!”
段章氏喜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马婆子又叹气了。段章氏正欢喜着,见她这样更害怕了,扯着她袖子使劲摇晃:“你不是说是喜事嘛!怎么?还有别的不好的?”
马婆子偷眼看看门外,压低声音说:“我不是憋着让太太您不痛快,我知道您有了小孙子,必定是欢喜的,这是家里的大喜事,我知道。”
段章氏脸黑了,难道小杨姨奶奶生的不是段浩方的种的事让人知道了?
马婆子还在装神秘,苦着脸道:“可是吧,这事不说,我心里不安啊。”
段章氏端着茶,不接腔。这产婆还真能看出这孩子是谁的种不成?难说,是她接生的,说不定真能看出来!又说她家里还养着大仙,可能真有些神通。
马婆子见段章氏像是没兴趣,以为自己前面摆谱摆得太久,连忙把这话接下去:“这几日,我瞧着,小杨姨奶|奶的八字只怕是有些不太好啊!”
段章氏松了口气,不是看出孩子不是段家的种就行。再回过神,八字不好?段章氏一下子瞪大眼睛了!这八字要是不好,可是会带坏一家子的!
马婆子见段章氏着急了,心中暗喜,立刻说:“原本不该我说,小杨姨奶奶为段家添丁,是个有福的人。可是我……!”马婆子这回闭嘴段章氏就催了,扯着她急道:“你快说!”
马婆子小声说:“小杨姨奶奶这个八字,好像会克二爷啊!”
段章氏捂住嘴脸吓白了!
马婆子说得头头是道,说小杨姨奶奶不但克父母兄弟,也克跟她挨得近的人,是谁沾上谁倒霉。
段章氏一想,对啊,听说她家里人都死绝了,父母兄弟,连亲戚都没有一个了,不然也不会远远的找到段老太太这里来。
马婆子又说,幸亏段章氏给段二爷找了吴家二姐,二姐的命好,还能压一压。可二姐年纪还小,人还没长成,所以这恶运还是沾上二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