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顾着孩子们啊!
吴老爷只觉得吴二姐就是那降甘霖的活菩萨!狠不能抱着啃一口,立刻顺杆爬着说:“孩子说的对,你这不就是给她添个小弟弟吗?”不等吴冯氏回答,转脸又问吴二姐,哄道:“二丫头,给你个弟弟陪你玩好不好啊?”
吴二姐一副傻了瓜叽的模样,问:“弟弟会陪我玩吗?”
吴老爷立刻点头说:“当然要陪我们二丫头玩,他不陪,我打他!”
吴二姐就开始晃吴冯氏,耍赖道:“娘!娘!给我个弟弟陪我玩嘛!我要新弟弟嘛!”
吴冯氏木胎石雕般僵硬的坐在那里,任吴二姐晃她,话就含在嘴里却说不出来。把吴老爷的心吊得高高的,半晌才说:“……那有了新弟弟,你还疼不疼你的弟弟啊?”这话,她真希望吴老爷能明白。
吴二姐懵懂的说:“……弟弟越多越好啊。”
吴老爷狠狠点头,苦口婆心的劝道:“月容啊,二丫头说的对啊,这儿子是越多越好的。”
吴冯氏长长叹了口气,摸着吴二姐的小脸蛋说:“……二丫头乖,出去玩啊,娘跟爹有话说。”
吴二姐对吴冯氏的痛苦伤心感同身受,把心酸咽下,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模样走出去。
吴冯氏看着吴二姐出去,愣了好半天的神。吴老爷跟菜市口等行刑的犯人似的忐忑不安的等着,全神贯注的看着吴冯氏的一举一动。
吴冯氏哽咽的说:“……老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吴老爷这心里顿时就松快开了,还没等他多松快一会儿呢,吴冯氏又说:“……既然那小子认我做娘了,那个女人怎么办?”
吴老爷一僵,结巴道:“月容,你的意思是……”
吴冯氏斩钉截铁的说:“……老爷,你说呢?这孩子进了我的院子,他该跟我一条心吧?我不能养个白眼láng啊!”
吴老爷寻思着,他原本的意思只是想让庶子进宗谱,有个名份,日后他的大儿子吴敬泰要是有个好歹了,这么大的家业不甚至后继无人。可听吴冯氏的意思,倒像是要把这庶子认到她的名下去。
是吴冯氏听岔了他的意思?吴老爷回忆着刚才的话是哪里说错了,好像是吴二姐进来喊着她要多添个小弟弟的时候,他跟着说的。
吴老爷思来想去,如果说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这庶子进了宗谱记了名字,仍然还是庶子,并不算在嫡子里头,位份排还是排在嫡子后面的,他照样还是归那个妾来养。这是他思前想后,既不妨碍嫡子的地位,又能保障家业的一个办法。
可吴冯氏的意思却是将那庶子一样当她的儿子看,一样成了嫡子,虽然大家心里清楚哪个是嫡哪个是庶,可在明面上两个儿子的地位就平等了,除了一个是长一个是幼。
这样其实是吴冯氏和嫡子吃亏了。
吴冯氏把他的意思弄拧了!吴老爷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她盘算来盘算去,倒赔了更多。
吴老爷有心要纠正她的想法,可一瞧吴冯氏破釜沉舟的模样,倒不敢再刺激她,要是把好不容易说下来的事再给搅huáng了,那可得不偿失。
吴老爷心中好气又好笑,觉得吴冯氏真是傻得很,无力又无奈的顺着她的话说:“这还用说?我立刻去卖了她!”
原本值钱的就是儿子,那个妾早就人老珠huáng了,要不是有儿子,吴老爷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他在这边敲定吴冯氏的话,像是怕她反悔般,出了门就奔到那个妾那里去了。
庶子这边让人领出了门,那边人牙子就进了门,着几个粗壮的仆妇捆粽子样把那个正试新衣等着过新年的妾绑了,塞住嘴往车里一扔,这边人牙子正跟吴老爷讲价钱,什么这女人年纪也大了,模样也老了,还生了个孩子不是huáng花大闺女了,也不是gān活的材料,回头再哭闹起来受了伤他还要给她抓药,啰嗦半天。
吴老爷本就不在乎这点钱,挥挥手说:“钱就算了,你把她卖远点!别让她再找回来就行!”
人牙子白得了个人,高兴得连声夸吴老爷善心,是个慈善人、大好人,又拍胸脯说一定把这个妾卖到天边去,她就是cha翅膀也找不回来!
人牙子说到做到,带着这个妾走南闯北,人本来就是白得的,一个大子都没花,长得嘛还算可人意儿,又不是huáng花闺女,人牙子嘬着牙豁子,时不时的拿她当个便宜姐儿使使。
这个妾求过,求不下来就逃,可是她的身契被人牙子攥在手里,跑了被抓回来,再跑又被抓回来,抓回来就打,打了再关,关了再饿,前后折腾了小半年,老实了。
人牙子瞧着她那鬼样子,也没了兴趣,再到一个穷山沟里,找了个老光棍,舌灿莲花的夸了一通,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养尊处优惯了的,又听话又漂亮。那个妾以前能让吴老爷看上,长得自然是不错。让人牙子收拾gān净换身衣裳,虽然憔悴了些看着不jīng神,可比起山村里那些粗丑的村姑还是漂亮得多。
老光棍牙都快掉光了,晒得黑瘦,家里连条完整的裤子都没有,可他确实存了一笔钱准备买个媳妇,他穷,住的是四面透风的破屋糙棚,村里人都知道,虽然他说他能拿出钱可村里的姑娘也没人愿意嫁给他,他也怕娶了媳妇再被人跑了。
他前后左右围着那个妾看,瞧着是个没gān过活的样子,他就指着有个女人给他生儿子,没gān过活没力气正好跑不掉。他像相牛马样还推着妾看她的腿,细瘦伶仃没一把力气,顿时满意的点头。
人牙子最是知道这些看起来穷的光棍,他们反而会攒钱买媳妇,因为无人愿意嫁,所以他们甚至会攒下几十年的钱就为了买个女人。当下狮子大开口三十两!
老光棍回屋抱了个破瓦罐出来,打开一瞧,竟是小半罐的碎银子!人牙子后悔价开少了!
老光棍用人牙子的小称,称了三十两出来。人牙子这称有古怪,称了三十两,实得三十八两。人牙子做出一副苦脸,拍着老光棍的肩说老哥哥啊,如果不是看着你投缘,这个女人我可以卖更高的价啊!
老光棍只顾点头,却再不肯掏钱了,人牙子暗骂穷鬼!掏出身契给了老光棍。
老光棍不识字,可是仍当成宝贝般藏在身上。这时这个妾突然跪下哭喊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妾!是有人偷偷卖了她!她还有个儿子!老光棍如果将她送回去,她让她儿子给他更多的钱!
人牙子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狠踢了她一脚,转脸继续糊弄老光棍,说老哥哥啊,这女人生过孩子不假,可她生的是个儿子啊!你不就想找个女人给你生儿子吗?她能生儿子啊!
老光棍虽然没出过山,可也知道这娶媳妇要娶huáng花闺女,可人牙子又说她能生儿子,他又犹豫了,生过儿子的再生应该还是儿子,错过这一次,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碰上这种好事?平常人牙子根本不往这穷山沟里来。老光棍想了想,没把妾再退回去。
人牙子松了口气,下了山就跑了,老光棍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老光棍到底是不高兴的,所以他拖着仍在哭嚎的妾回屋,先是一顿打,打得她不敢再出哭,然后圈着她关着她,又过了半年,妾怀了孩子,再过几年,这个妾连她是从哪里来的都说不清了。有时她也会站在山头向山外望,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屋子里孩子一哭她就赶快跑回去,迟一步棍子就会落到她身上。
这一辈子,她再没出过山。
吴老爷让人捆了妾往外卖时,吴冯氏就坐在屋子里,听着外面那吵闹的声音。
她的手紧紧的攥成一个拳头。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
她僵硬的坐着,恨得隐隐发抖,痛快的想要大笑。在她生下大姐之后,吴家那个老太太就抬了个妾给吴大山,可是那个妾没生养,倒让这个丫头先爬上了他的chuáng。
也是老天不长眼!这个死丫头竟然就那么怀了孩子,就那么生了个儿子!
她就跟这个丫头前后脚生,一个生了儿子,一个生了女儿。当她听到婆子跟她说:“太太,是个丫头。”
她浑身痛得发颤,拼命爬起来张着手说:“……把孩子给我!”她怕!她怕来个人把她生的这个女孩扔出去!老太太早就说了,要是这次她生的还是个女儿吴家就不要!
她把刚出生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女儿护到怀里,让人去把大姐抱来,她就这么睁着眼睛一天一夜。
吴大山没过来,吴老太太也没过来。
她听着外面那些人笑啊,说那个丫头生了个儿子,说老太太要抬她做妾呢!
说,正经太太倒生了个丫头,连着两个丫头了呢!怕是命里没儿子吧!哈哈哈哈哈!
她没掉一滴泪,搂着两个女儿听着外面的笑声。
女儿吴家不要,她要!
那个丫头要当妾?行啊!生了儿子?行啊!
她早晚、早晚、早晚……
绝不会放过她们!
帘子一动,吴老爷进来了。吴冯氏眼睛一眨,两滴泪掉在膝上。她转脸木木的看着吴老爷,一点表qíng都没有。
吴老爷根本不像是刚才去卖了自己的一个小老婆,倒像是只是出去转了圈。
他说:“那什么时候让孩子搬过来?”
她仰脸道:“现在!”说着就让冯妈进来去腾屋子,让人挪家具搬chuáng。
吴老爷见她不似做伪松了一大口气,过来扶着她的肩说道:“我就知道你能明白。”
她笑:“我跟老爷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说着站起来,亲自去给这个“新儿子”布置屋子。她扬高声喊着婆子丫头扫地抹桌子,让拿“新的”帐子褥子被子,让拿“好的”。
不就是个儿子吗?
吴冯氏站在屋当中,左右丫头婆子们忙得团团转。
不就是个儿子吗?想住就住进来吧?
可是你就是住进来!也别想害我的儿子!
第 9 章
“开宗祠!”顺着这一声,鼓乐齐鸣,鞭pào炸响,宗祠前的巨鼎中cha着三支拳头粗细的香,整个院子里站满了人却一声痰咳不闻。
吴老爷穿戴一新,严肃得像脸上刷了浆,硬梆梆的没一丝表qíng。
宗祠大门的铁锁吱吱哑哑响,叮叮当当的巨锁打开,厚重的木头大门缓缓推开,关了一年的宗祠里yīn冷的夹着灰尘的空气一下子dàng出来,站在院子里的人们似乎都闻到了那股坟墓的土腥气,齐齐一机凌,低头垂手的站得笔直。
今天是开宗祠的日子,也是吴二姐和那个庶子进宗谱的日子。
吴老爷打开宗谱,轻轻咳了一声,使了个眼色,旁边立刻有人扶着吴二姐,引着她跪到宗祠外面的大红厚垫子上。
吴老爷看着吴二姐跪好,眼睛里透中一抹温暖,提笔在宗谱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他为吴二姐取得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