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是个不吃亏的,笑道:“可不就是我吗?姜妈妈好几年不见,怎么这脸上的褶子倒少了?快来我瞧瞧!”上前就去拧姜妈妈的脸,那婆子差点被她碰住,偏身躲开骂道:“小蹄子作死!”
兰花一边笑一边去扶那婆子,口中不停的说我是看着妈妈亲!跟妈妈玩笑呢!又说这可是我嫁人后头一次回家,见着妈妈就跟见着娘家人一样!
第 71 章
她这样一说,婆子倒不好恼了,扶着她道:“你既然攀上了高枝,日后说不得我也要靠着你才行!”姜妈妈心里想,这小丫头片子看来是真爬上了段浩方的chuáng,要是让她爹知道了看不打断她的腿!
兰花点头道:“借妈妈的吉言,只是我家那口子跟着我们家三爷去了南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等他回来,我领来让妈妈看。”
姜婆子啊了声,脱口道:“怎么你不是跟了三爷吗?”
段章氏本来看着兰花跟那婆子闲话,想着在一旁听听老太太见她们来是什么意思,这一会儿的心qíng好不好,谁知竟听到这句,不由得摆出主人的架势瞪了那婆子一眼。
兰花扯着那婆子走到二姐跟前,按着她给二姐行礼,说:“妈妈胡说呢!一定是又喝了酒了!这是我们三爷的新奶奶。”
婆子被兰花拉着站到二姐跟前,倒不好不行礼,可她一直跟在老太太跟前,就是二老爷面前也从来都是挺着腰走的,给不受宠的段老爷的二儿子媳妇行礼,就有些不qíng不愿的。
二姐伸手去扶,段章氏比她手伸得还快,一把将那婆子拉起来,说:“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当得起你的礼?说起来你看着浩方长大,倒是她该给你行个礼才对!”一边说一边向二姐使眼色。
二姐顺着段章氏的意思稳稳蹲了个礼,见那姜婆子竟然不躲不闪就受了她的全礼。二姐心里算是对段家老宅里的事摸出个三四分来。
姜婆子受了吴二姐的礼,得意的笑起来。段章氏见她笑了,连忙拉着她向里走,一边小声问她:“老太太知道我们来,说什么没有啊?”
姜婆子根本看不上段章氏,听了她的话翻了个白眼说:“老太太刚起来,也就问了两句吧。”
段章氏陪着笑,又指着跟在后面的小杨姨奶奶和孩子说:“老太太一直掂记着,我就一起带着过来了。”
姜婆子点头说:“老太太倒是一直想见见姨奶奶的。”
段章氏还要问,几人已经走到廊下,门前的小丫头掀起帘子,姜婆子示意段章氏别再说话,领着众人走进去。
段章氏深吸一口气,给兰花使了个眼色。兰花就拉着二姐站到魏玉贞后面,又扯着小杨姨奶奶和抱着孩子的婆子跟在二姐后面,几个人排好位置才抬脚进屋。
隔着里屋的帘子听见里屋中有个婆子掐着细嗓子软声软调的说:“老太太,三太太带着人来看你来了!”
段章氏站在最前,膝盖一软好像就要跪下。二姐看得心惊。
里屋中隔了会儿一个慢吞吞好像带着痰喘的沙哑声音说:“……那就让她们进来吧。”
有人快步走过来掀起帘子,段章氏矮腰缩肩领头第一个走进去,一屋的暖热湿气扑面而来,带着令人胸闷的甜腻混杂的香气。
屋子里关着窗点着七八盏灯,烛火昏huáng。二姐看到地上还拢着一个火盆,现在这个天气居然就拢上火盆了?
五六个妇人挤在榻前,榻上歪坐着个花白头发的胖妇人,穿着艳丽的衣裳戴着满头珠翠。榻旁还有一座大香炉。
这屋子里比外面闷热得多,进来一会儿二姐就出了满头的汗,看旁边的魏玉贞也是一头一脸的汗。
段章氏领着她们走到榻前,拜下道:“给老太太道福。”
二姐等人跟在后面拜下,齐声给老太太道福。
榻上那个老妇人抬抬手,咳了两声道:“……起来吧。”指着二姐说,“这个是哪个?眼生的很。过来我瞧瞧。”
段老太太十六岁时嫁给段老太爷,当时段老太爷在菜市场摆了个布摊,专门去收别的布料店不要的过时的布回来便宜卖给菜市街的人。
嫁过来后过了几年的苦日子,跟七八户人家挤在一个脏臭的破院子里,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井水泡布洗布晒布,收拾gān净了让段老太爷推出去卖。段老太太在院子里跟人争井,天天霸着院子里的井不让别人用,要她用过用够才让别人打水,满院子扯绳子晒布,没有人敢说她一句,要是碰脏了她的布,她能堵人家门口骂上三天三夜。
等她生下二儿子的那一年,段老太爷居然赁下了街口的一间旧布店,店老板年纪大了回乡,段老太爷没钱买下店,gān脆先赁下来,雇了几个小工开始作生意。半年后居然就回了本,把店买下来后还赚了钱,老太太就觉得二儿子是他们一家的福星,天天抱着心肝ròu啊疼爱个没完。大儿子五六岁时,老太太就赶他去老太爷的店里帮忙了,跟一群小工一起吃饭一起gān活。
段老太爷的店生意越做越好,慢慢的积下一些钱。老太爷想大赚一笔,四十岁的时候看着三个儿子都大了,家里也不用他cao心了,就要带着钱跑到南方去闯一闯。
段老太太虽然在外面凶,可是在家里她听丈夫的话。老太爷说要去外面闯,她就让他去了,想着最多把钱都赔了,人能回来就行。
可老太爷真有些本事,到了南方去不到三年就赚了钱还开了店,生意越做越大,老太太几次叫人带信让他回来,老太爷根本不理。老太太没办法,叫大儿子去把老太爷叫回来,谁知大儿子在那边跟着老太爷一块gān了,老太太气得头痛,打死不肯放大儿子的媳妇和孩子过去找他,大儿子回家来接了几回没接过去,慢慢的回来的也少了,只是一年总会记得送点钱回家。
老太太见不着大儿子,更是把大儿媳妇紧紧的看住,长房长孙是个二十五六的大男人了,老太太硬是不肯给他一点活gān,说都有孩子他二伯cao心,他一个小孩子还是在家里不要出去的好,没事多跟他二伯学学。气得大老爷的媳妇背地里天天咒老太太早点死,还有占着家里店铺不放手的二老爷一家也快点死。
二儿子是老太太的心肝,她也害怕二儿子到了南方跟大儿子学不会回来。所以家里由着二老爷折腾,就是不许他去南方,为了安抚二儿子一家,每年大老爷从南方送回来的东西,她都先让二老爷一家先挑,挑剩下的再分给大儿子,如果还有留下一点,除了分给几个老仆,最后才是跑出去住不孝顺的段章氏和段老爷的三房。
老太太就记住一条,抓住每一房的嫡长不撒手。这样不管老子儿子跑得再远,最后还要回到她身旁来。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不该让大儿子去找老太爷,不然也不会把大儿子也丢在外头。
而除了嫡长之外的子孙她却没有看在眼里,抓住小杨姨奶奶不放也只是想给三儿媳妇难堪,至于段浩方的媳妇是谁她一点也不在乎。三房次子,就是娶个丑八怪也不关她的事。
只是听段章氏一直说那是个大地主家的姑娘,家里很有钱,老太太就想,这有钱能多有钱?这才想着要见一见。
当吴二姐跟在段章氏后面走进来时,老太太的昏花老眼第一个看的就是她。老太太眯细了眼睛仔细瞧,只是她的眼睛早就看不清楚东西了,只看到是一个穿一身簇新的红衣裳的小姑娘。
“这个是哪个?眼生的很。过来我瞧瞧。”老太太发话了。
跟老太太坐在一起的是她的二儿媳妇,大儿媳都要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听见老太太的话,二太太赶紧上前一步将跟在魏玉贞后面的吴二姐扯过来推到老太太面前笑道:“娘你瞧!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老太太眯细了眼睛仔细打量,拉着二姐坐到跟前,眼睛在二姐头上的金钗和脖子上的金项圈上直转圈。手搭在二姐的胳膊上摸衣裳袖子,段老太爷卖了一辈子的布,老太太的眼光也是不错的,只凭手摸就能知道这布是个什么货色,放在外面卖能值多少银子。
老太太心里想,那头的金钗看着是掺了东西打出来的,看着晃眼睛,只怕不值多少钱。不过那副金项圈倒像是十足真金,颜色虽暗,看着像有些年头了,只怕是这姑娘从小家里给她打的戴着保平安的。钗大概是新买的。身上的衣裳料子是好的,怎么着也要几十个钱一尺。看来说吴家有钱倒还真不是瞎话,只是次女出嫁就舍得花大钱,她姐姐出门带的东西应该更好才对。
老太太这样想,脸上的笑就柔了三分。她虽然看段章氏不顺眼,可跟钱没仇。吴家这姑娘是个有钱的,她当然喜欢。拍着二姐的手说:“果然是个有福的孩子,我一瞧就喜欢!”转脸对身旁的婆子说,“去拿那副福到门前的镯子过来,就当是给我的新孙媳妇的见面礼了。”
婆子眼睛一亮,看着二姐的眼神都不对了,蹲了半个福走了,旁边早有机灵的丫头捧了茶送到二姐跟前,而段章氏几个人还在下面站着,连个座都没有。
镯子拿过来,老太太亲手给二姐戴上,笑着说:“我这里寂寞,你就在这里多住几天陪陪我这个老太婆。”二姐还没来得及答话,老太太也不叫大太太,把二姐往二太太那里一推说,“这是你二伯母,有什么事只管找她!”
大太太在那边坐着本来想过来,听见这话一屁股坐回去,翻了个白眼。
二姐站起来给二太太行礼道福,二太太抓着二姐啧啧道:“我算看见好姑娘了!瞧这小脸圆的!”说着伸手疼爱的拧了拧二姐的脸蛋,推到老太太跟前说,“娘你瞧,这脸蛋嫩得跟剥了皮的jī蛋似的!”
老太太瞧着二姐圆胖的小脸也喜欢,上手摸了两把点头说:“还是乡下孩子看着结实,她爹娘也是会养,是个好孩子。”
二姐只笑不说话,要拧就拧,要摸就摸。
老太太又拉着二姐问她叫什么名字,二姐笑着说爹给起的名字,叫菱宝。二太太立刻笑道:“菱角可不就是个宝贝?能当饭吃还能当药,听说南方水池子里长得到处都是!”
老太太听到南方哦了声,望着二姐叹气:“那爷俩也不知道回来了。”
二太太立刻把二姐挤到一旁坐下劝老太太:“大哥和爹都惦记着娘呢!前几日不是才说要送些药回来吗?”
二姐见没自己的事就要走,被二太太一把抓住又推回老太太跟前说:“浩方也过去了,不信问他媳妇。”说着偏头看二姐,使眼色说,“快给老太太说,浩方是不是已经去那边了?”二姐立刻顺着二太太的话跟老太太说:“他十天前走的,走前还说要我给老太太带个好。在那边他会好好听爷爷和大伯的话。”边说边看二太太,二太太对她悄悄点点头,二姐这才放下心。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不过这个二太太明摆着是想让她在老太太跟前露露脸,就是老太太的态度也比二姐一开始想的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