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望春骨节分明但仍白皙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床单,再叹一声气,索性跟他摊牌,“我,时日,无多,也不知,还能,有,几天,性命,以后,再,教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罗靖安倒吸一口冷气,“局座!”
“所以,我想,尽快,把,手头上,的,工作,交待,清楚。”微微停顿轻喘了一下,大脑还是晕眩得利害,这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能活过三个月,心里惘然了会儿,又咳了一声,“还有,其他,什么,消息吗?”
“还有……”罗靖安脑子转不过来,怎么有人能够这样平淡无波地说自己就快要死了的话,如果换作是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他只怕早就吓得整个人都不能动弹。
猛地一咬牙合上手里的工作记录,“局座,你,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身体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而且军座也说了,要你好好休息,这……”
“不,”鲍望春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小靖当然不会明白,鲍望春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疼痛的心里再度缓缓泛过一阵酸涩,自己复杂的心理,就连自己也常常不明白。但他就是知道,这一次,他打算任性一次,就这样一次!在自己还活着的最后的日子,跟赐官在一起,不分开!
因此他才急着把所有的工作都交待清楚,他想了无牵挂地陪着他,守在他的身边直到生命的终结,然后,他会把这辈子的记忆深深印刻在轮回里,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一直等到赐官有一天终于寿终正寝来找他,他就牵着他的手一起开始两个人下辈子的生命。
微抿一抿唇,鲍望春不自觉地展露一个绝望的笑容,“你,不明白,的。”
但那个笑容落在罗靖安的眼睛里,却看得他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翻了过来,揪在一起,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局座!”
“入了,这行,总有,这,一天的。”鲍望春收拾了一下情绪,重新回到工作状态,冷静地吩咐道,“你,出去,看看,周天赐,真的,走了,没有?如果,真走了,过来,帮我,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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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赐之所以走得那么快,是因为他刚下楼就见到福仔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然后,福仔告诉他,在香港的水叔刚刚打来电话,一早就叫他留意的那个欧洲大药商终于联系到了,而且因为周天赐定的药品量太大,所以那个大药商亲自到了香港来洽谈生意。
周天赐只犹豫了片刻就匆匆启程赶往香港,一来他想尽快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可以留下多点的时间说服鲍望春接受心理治疗,再不济也能多陪陪他,要生便同生,要死就共死;再来他不希望自己买药的事情被人知道,毕竟觊觎这笔慈善捐款的人太多了,他不想再横生枝节,索性一口气全部搞定还轻松些。
因此也顾不得上去跟鲍望春说一声,就直接过去香港了。
而他没有料到的是,他前脚走,鲍望春后脚也离开了周家大宅,留下来的佣人急忙去打电话通知周天赐,可当时周天赐正在前往香港的路上,完全不知道。佣人又连忙去报告双喜,双喜冷笑了笑,转身也出门去了。
等到周天赐知道那个“乖巧”地答应他不离开的情人毫不犹豫地晃点了自己的时候,他却已经身在香港,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32章
广州洪门总堂
陈宜昌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不禁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想他陈宜昌八岁拜了香入了堂,六十多年下来终于成为广州洪门的老爷子,自然是阅人无数的人中精怪,但像眼前这个男人的,老实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身体看来颇为单薄清瘦,而且眼睛也瞎了,手上拄了根盲人的藤仗,是洪门弟子拉着藤仗把他引进厅内的。这个人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把这个人整个卷走,但他往堂中这样一站,仅仅只是一站,整个人就生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便是自己几个得意的弟子站在他旁边,都有些惴惴不安的惶恐姿态。
嗯,或许赐官能够跟他比一比,老爷子忍不住想。自己的徒弟里,大约也就赐官那种天生豪迈的慷慨人物才会丝毫不惧这样冰冻的冷傲气势。不过这样说起来,很奇怪的,仅仅只是看着这个人,却又仿佛能够从他的身上看见赐官的影子……
哎哟,自己年纪果然大了,明明是这个人来投帖拜见的,怎么自己反倒被他气势压住,竟而欣赏起他来了。但是,鲍望春,鲍望春……这名字总觉得好像在那里听见过,不是从今天的新闻纸上面啦,而是,从前的什么时候,陈宜昌想,他一定听见过这个名字,而且自己当时火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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