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
裴鲤其实没有喝过量,他只是睡眠不足,结完账了就迷迷糊糊就想往季琛身上倒。季琛那小身板连退了几步才láng狈地扶住了他。季琛也喝了半瓶啤酒,他量浅,才这点就脸颊飞红。
裴鲤逗了季琛几句,季琛便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那一眼横得十分有趣,配上泛红的脸颊与耳尖,完全没有说服力。裴鲤半靠在季琛肩上噗嗤噗嗤地笑了起来。
那之后季琛把他送回了家。裴鲤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就睡死了过去。
裴鲤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季琛走了,没有字条或者短信。
裴鲤在沙发上趴了一夜,宿醉让他头脑不如平时那么清醒。他给季琛拨了个电话,但季琛关机了。
他迷迷糊糊地撞进厨房。一般季琛来他家都会给他留一锅粥或者外卖什么的。
但他意外地找到了一袋子腊ròu。
裴鲤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道谢。裴绍林没说两句就把话题拐到了想要把房子抵押了借钱给裴鲤让他当“大老板”,裴鲤头疼地拒绝了。他用了小半年跟他父亲解释如今市场的运作,但父辈人对资本的概念根深蒂固,裴鲤也没法子。
去公司的路上裴鲤又给季琛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裴鲤开始担心了。
季琛的手机一向是24小时开机,除非没电。郑雪还打趣过他这是缺乏安全感。裴鲤记得当时季琛低头一笑,没有反驳。
季琛也不在公司。
行政告诉他季琛清早来了一趟,留下了一大摞文件要她转jiāo给裴鲤。包括躺在他邮箱的那一封辞职信的打印版。
裴鲤听说季琛来过倒是放心了一些,却又在拆开文件袋之后变得非常生气。
他都快给气乐了。
裴鲤匆匆处理了几份文件就翘了班。
他在租给季琛的那间向阳的公寓里扑了个空,公寓管理员表示钥匙已经jiāo还了。裴鲤花了一整晚把满格的手机打到没电,可公司里没人知道季琛的行踪,他们在北海有往来的几个校友也没听说季琛的消息。
就像季琛人间蒸发了一样。
裴鲤甚至联络了季琛的母亲。陈学碧在电话里问他:琛琛工作还顺利吗?裴鲤面不改色地扯谎:特别好,就是我们这个项目年底可能要加班,他不好开口,我帮他来请个假。陈学碧便笑呵呵地评论道:年轻人呐,就是敢闯。
裴鲤赔笑应和。
他想起了飞讯初创季琛休学来帮他的时候他们的对话。
他是真的不敢拿季琛冒险。
甚至不愿意错过一个电话。
秘书处接起了电话。
裴鲤放慢了敲打键盘的动作,允许自己分心去听内线里传来的应答。
“您好,这里是飞讯时空-——”
“……不,打错了。”
那个声音太过熟悉,即使因为声音主人的故作镇定而压抑得变了调子,裴鲤也立刻认了出来。
他抢在秘书处挂断之前接过了线路:
“……小琛?”
12
季琛沉默了很久才应了一声。
他的呼吸声粗重而láng狈,裴鲤听得一阵阵地心慌。
裴鲤问了几遍季琛的地址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做了个手势让秘书过来,匆忙地丢给她一个号码。
“找人。”
他小声道。然后继续在电话里叫季琛的名字,尽力安抚他。那一声声带着颤的喘息与抽噎令裴鲤心惊胆战。
飞讯跟各大通讯服务商都有合作。以备万一,他们也跟一些愿意利用给公安的数据接口私下做jiāo易的员工搞好了关系。
裴鲤无比庆幸当时的决定。
他焦灼地等待着,电话那端季琛的痛苦呓语让时间变得有一辈子那么长,无数的可怕猜测出现又被裴鲤迅速扼杀。
裴鲤在半个小时后拿到了结果。
季琛的新手机号三个月前才开通。这个手机号最近三个月使用的基站位置全都被反馈到裴鲤手上。除去开头一大段深圳的地址,从一周前开始的位置都在北海当地。有机场,有医院——而裴鲤甚至不敢想下去。
季琛最近使用的基站位置离裴鲤家只有不到五十米。
“小琛,你等着我,”裴鲤边打量着飞讯的项目办公室边对季琛保证,“我马上来找你。”
他叫上了徐哲和陈彤旗两个也认识季琛的合伙人,匆匆地冲了出去。
裴鲤估摸着季琛是租了个房子住。他家附近大部分是写字楼,可能出租的只有他住的那一个小区。
他们仨分头行动,徐哲去找门卫大爷问最近的生面孔,陈彤旗去宣传栏拨租房电话,而裴鲤去了最南的七栋。他伪装成租客,从有朝南房间的户型找起,一间一间地按门铃。
季琛的电话在裴鲤找到第二单元时挂断,再重拨过去的时候季琛就关机了。裴鲤忍不住骂了句艹,摘下耳机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机电量也见底了。
季琛不是主动挂断的,这个推断令裴鲤稍微安心了一些。
徐哲折回来的时候带来了门卫老大爷的话,他说一周前有个不认识的清瘦小年轻拖着箱子往七栋去了。那之后就再没见过。
裴鲤直觉那是季琛。
他们继续一家一家地问下去,期间还挨了几次骂,终于在三单元顶层的一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们是出租啊,但阁楼已经租出去了,说下个月才搬——”
裴鲤甚至没耐心等对方说完。他急匆匆打断道:“我要先看房。”
开单元门的时候那家户主明显还心存疑虑。裴鲤让陈彤旗留在楼下,徐哲陪他上去。
户主从猫眼里琢磨了一会儿才开门,裴鲤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砸门的冲动。他留下同事给户主解释qíng况,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小跃层的楼梯。他还担心需要房东给钥匙,但实际上季琛根本没有锁门。
裴鲤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房间里暖气和空调都开到了最高。
裴鲤看见房间的角落里是摔碎的陶瓷杯,水浸湿了一大片地毯。被子乱糟糟地堆在chuáng上,有些滑到了chuáng脚。而季琛蜷在chuáng上凌乱的被褥里。
他瘦得触目惊心,脸色也很不好,双眼紧闭着,像是睡着了。
一个空的药瓶滚落在季琛手边。
裴鲤屏住呼吸探手去摸季琛的脉搏。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失去了指尖的触觉。
然后裴鲤对门外大吼道:“打120!”
他把房间里能找到的药瓶和桌面上的病历都塞进了口袋,然后将季琛打横抱起,那过轻的体重令他眉头皱得更紧。他匆匆向楼梯跑去,只一小会儿衬衫上便全是汗渍。
房东帮忙叫了救护车。裴鲤随车去了,一路上láng狈得完全不像那个只手擎天的青年企业家,直到季琛从急诊室被转到普通病房才消停一会儿。
陈彤旗替他买了饭。裴鲤根本没胃口。他心不在焉地扒了两口,然后意识到问题,对二人低声道谢道:“今天麻烦你们了。过阵子我请客。”
徐哲挨着他坐下,没端着盒饭的那只手摆了摆:“可别。难道只有你是小琛的朋友?”
陈彤旗倒是笑了笑:“等小琛好了,确实该请他一顿去去晦气。”
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季琛的病因。
徐哲下午有会,早早地走了。陈彤旗给裴鲤带了晚饭之后也回家了。裴鲤留在季琛的病房里陪夜。
他把病chuáng的小帘子拉起来,隔开白炽灯的灯光,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chuáng头,就那么静静地看季琛。
季琛原先也瘦,却不像现在这样形销骨立,脸颊都凹下去。他眼下青黑,显然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大概chuáng头那些安眠药对季琛也没那么好的效果。
刚送进急诊室的时候,医生听完裴鲤的描述是打算做催吐的,却在季琛攥得死死的掌心里发现了被体温和手汗黏成一团的大把白色药片。随后的反she检查证明季琛没有安眠药过量,初步判断是氯丙咪嗪的不良反应。
裴鲤因为记得带上那些药盒药瓶而被急诊医生夸了一句。
“都是抗抑郁药,”医生指着桌面上一字排开的六七个小玻璃瓶,简短解释道,“病人应该是最近从多虑平换药到氯丙咪嗪,出现了抗胆碱能反应,中枢神经系统异常,所以在通话时显得痛苦。好在病人有很qiáng的求生意志。”
这很像季琛会做的事。
裴鲤为此微笑了一下,旋即皱紧了眉头。
他从来不知道季琛有抑郁症。
(每日更新jīng彩耽美小说,敬请关注:https://www.52shuwu.com/ 52书库。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13
季琛在刚过十二点的时候醒来。借着明亮的月光,他一眼看到了熟悉的chuáng帘、天花板和挂钟。
医院病房已经是季琛的熟悉场所之一,他很感激这次他能不带着吊针醒在普通病房。他慢慢回忆起这一周来的事qíng,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
也许不止一个。
病chuáng旁边放了一把空椅子,chuáng帘半拉着,技巧xing地挡住了走廊漏进来的灯光。季琛不知道谁在为他陪夜,但逐渐恢复的记忆告诉他最可能的人选——
是裴鲤。
裴鲤在几分钟之后回来。
他习惯xing地俯向chuáng头查看季琛的qíng况,并没想到季琛已经醒了。
“小琛?”
裴鲤声音太大,不止季琛被吓了一跳,隔壁chuáng也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抱怨。裴鲤即刻噤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季琛——瞪着他。
yīn影中,裴鲤的眉头纠结地皱起,眼神像是在生气,又像是不知所措。
偏偏季琛连这样的表qíng都看得入迷。
裴鲤没有发现他的心思。他给季琛掖了掖被子:“睡吧,医生说没事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做几项检查。”
季琛已经睡得浑身酸疼。他的jīng神状态比白天好一些,却仍然不太清醒,意识虚虚实实地漂浮着,有点不相信裴鲤真的站在他面前。
他低声说:“睡不着了。”
话出口了才意识到有点像撒娇。
裴鲤问他:“饿了吗?还是想上厕所?”
季琛按着胃部思索了一会儿。按照时间表他已经错过了晚饭,他应该安抚一下自己脆弱的胃。可季琛不确定现在自己能不能吃了不吐。
他问裴鲤:“医生说我可以进食了吗?”
裴鲤疑惑道:“什么意思?”
“就是平常我住院的时候,”季琛一顿,裴鲤的表qíng看起来就像他打算去炸地球,“都不能自主饮食的。”
“医生没说。应该没事。”裴鲤简短道。他拎起chuáng头的保温盒试了一下温度,转身朝门外走去:“你先上厕所,我去热粥。”
季琛应了一声。他的平衡感还有点问题,只能慢吞吞地起身。
chuáng尾摆了一双棉拖鞋,季琛跟鞋头的鲤鱼对视了几秒钟,把脚丫子伸了进去。
真暖和。
季琛在走廊上跌倒了一次。他扶着墙再度站起来,发现自己眼前有点发黑,大概是低血压。
52书库推荐浏览: 芥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