螣柏开着车子来接邵江一。他倚在车窗,看着邵江一的贱样,觉得这人不该活的比他好。大家都忙死了,就连他这么沉默的人,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qíng,而邵江一却躲在郊外的神经病疗养院门口吸烟,看街景,这很无耻。
“别看我,螣柏,我不懂得经济贸易,也不懂得移民,更不懂得政治。我不擅长的正是你们擅长的,每个人在整个世界分工都不同。坦白说,那不是我的工作,我不想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说这话的邵江一,毫无羞愧感。
螣柏没有回答,只是下了车,慢慢坐在街边,坐在他身边。邵江一斜眼看着螣柏,看着他慢条斯理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大堆奖券,看清楚上面的号码后,将奖券分成两份,一份给了邵江一,一份装起来。
“奖券?”邵江一看着那叠东西,以前乃至现在,他都不会做用钞票换废纸这等傻事。“给我的?”他挥舞下那几张奖券,看螣柏点点头后,很少得到礼物的他,竟然也为了几张白痴纸张,傻瓜才买的东西兴奋起来。他仔细的抚摸着奖券上凸起的号码,自己低语:“为什么买这个号码?有什么特殊意义吗?”他想他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只是几张纸。好歹这是白来的。
螣柏很惊讶的抬头,看看奖券,又看看邵江一不作伪的表qíng说:“你生日。”
邵江一惊讶的看着那组说是生日的号码?恍然大悟,拍着脑袋笑笑:“我都忘记了。”
他又将脑袋凑过去看着他手里的那些:“华莱士的?”
“恩。”
“他生日?”
“还有我的。”
邵江一很生气,将手里的那堆,挥舞的哗啦作响:“白痴才拿现金换白纸。”
螣柏对他的小心眼早已习以为常,看都不看他……
有人开始内疚,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显得很没风度,像个农夫一样斤斤计较。他想说些好话,又找不到正确的方式,思考了一会后,他把奖券合起来,慎重的放在上衣口袋里对螣柏说:“要是中了,奖金是多少?我会分给你的。”
螣柏计算了一下,说出一个数字。邵江一眨巴下眼睛,觉得难以置信,他抚摸了一下上衣口袋,又计算了一下奖金堆放在一起的体积后,有些动摇了。
“怎么花?”
螣柏先生轻声回答说:“我跟华莱士买了很多年,每注都买,一次都没中过。他们说,一个号码,买五十年一定会中。”
“没中,那就对了!”邵江一说完,又讪讪的加了一句:“我觉得我这个会中。”他见螣柏不理自己,便找起新的话题:“五十年啊,那么老了,要钱有什么用呢?”螣柏不说话,眼睛盯着街尾。今天的邵江一,话题十分多,什么我上午学会挑选水果了,威廉把橘子连皮吃什么的,他很热闹的自己说了一会,就闭了嘴。
“你不高兴?”他总算发现,螣柏今天有些不对劲。
螣柏点点头,取过他的打火机上下抚摸,里里外外仔细的观察了一会说:“家里……来了很多人,说了很多事。他们一起乱糟糟的七嘴八舌的数落我,我也不明白他们想要我,还是钱。华莱士说,当全世界都说一个道理的时候,别反抗,走开就好,他叫我出来,随便去哪里转几圈。”
“然后你就来接我了?”邵江一很不是滋味的说。
“恩,我无处可去,而且……我对家里人,一向无法拒绝。你多好……”
“你在羡慕?羡慕我什么呢?无亲无故活的潇洒?赞美我来去如风没有牵挂?”邵江一自嘲的笑了几下,便也失去了说话的yù望。
螣柏没有因为说错话而道歉,他看着街边来回穿行的车子,人群,那些东西他非常熟悉,好比街边正在打电话的少女,她的脸颊羞红,右脚在不停的踢着街边的路灯杆子。那是一种女人表示羞怯的“bào力”行为。在她身后有个青年笑眯眯的躲在街角看她,他穿着值五十块的厚布裤子,尖头皮鞋,短上衣夹克。他来自一家小公司,每个月赚的钱只够自己花,他畏惧房东比畏惧自己大学的教授还厉害。他背着一个长带黑皮包,皮包里满是滞销产品的彩页cha图。
那青年打着电话,露着微笑,悄悄走到少女背后,蹦的扑过去,抱住她的腰。少女一声尖叫,接着他们开始在街边厮打。
以前……他天天看到这样的qíng形,不觉得稀罕,看到了也没什么。现在,他可以安静的坐在这个地方,很专注的去注意哪些事qíng,很认真的观察每个细节,分析下一个动作。这时候的螣柏,他想他无比了解邵江一,他们用同样的方式思考,比如看到那对男女。他们不会去欣赏他们的行为,而是立刻jīng准的去分析他从那里来,要做什么,最后他们厮打完,他们会去这附近最便宜的一家快餐店,买一个热狗,站在街边一起吃。互相用手指抹去对方嘴角的番茄汁,放到嘴巴里舔一舔,添完,就傻呵呵的在街边笑。
可是,这些又关自己什么事qíng呢?
螣柏扭头,邵江一已经低着头,开始看地上的蚂蚁搬虫子了。
“回家吧。”他招呼他。
邵江一愣了一下,点点头“呃,好。”
他们上了车子,车子拐过旧街,穿过贫民区,赤贫区,工人区,学校区,市场区,卖场区……这些区域贯通一条回归的路,每个区域都活着整户,整户的人家,这些人家都做着一样的事qíng,拉屎、放屁、抱怨……日复一日。
“以前,我没注意到麦德斯很穷。”螣柏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说。
“别的国家没有十多个州府瞎折腾。”邵江一对麦德斯现状嗤之以鼻。
“以前,我也不知道爸爸很穷,家里压力一直很大。”
“他们今天说的?”
“恩。”
“你信吗?”
“我智商没退化,我只是不爱说话。”
“他们说了很多?”
“恩,很多以前我不知道的事qíng,我妹妹……一直在生病,我爸爸事业也不好,我妈妈跟我一直在抱怨。以前她抱怨,爸爸总是阻止她的。”
“因为那些钱?”
“也不是,是因为,以前抱怨也没用。现在我有办法了,就该帮帮他们。”
“你要帮吗?”
螣柏发动车子,继续向前开。
“会帮的,除了钱,我不能帮他们生活,不能帮他们将身上的皮疹治愈,我不能做的事qíng有很多。”
邵江一难以理解螣柏的思维,但是仔细想来,他想他是怕麻烦,就像自己,如果金钱可以买来安静,可以解决问题,他宁愿花钱而不愿意付出感qíng。
螣柏最大的发泄方式,就是将车子开的飞快,邵江一悄悄看下时速表,拿起安全带绑在自己身上,揪了几下后,才安心的坐好。
车子从内城开到外城,又绕着城市转了无数圈后,螣柏将邵江一安全带回了家,这一路,邵江一睡了一觉,还吃了一些街边卖的东西。
院子里,雀鸟叽叽喳喳的叫着,几个年轻的家佣正在卖力的打扫庭院。
“你去哪里了?!”老黑在二楼,带着一丝怒气看着他。
邵江一厌倦的摆手:“你少睡点,就知道我去哪里了。”
他说完,看下身后的螣柏,而螣柏却盯着花园的一角。顺着他的视线,邵江一见到了意外的客人。华莱士与凯蒂女士坐在花园的一角,正在说着什么。凯蒂女士的表qíng淡雅,没说话,只是轻轻拿起糖块,放进杯子,拿小勺缓慢旋转,她一个指头微微翘起,慢条斯理的随着手在转动。
华莱士的表qíng看上去,倒是很愤怒,他努力抑制怒气,脸色有些发青,他一直在忍耐,当他看到邵江一回来,立刻站起来,十分没风度的将女士丢在一边走过来,拉着邵江一进了屋子。
“我有事要问你。”华莱士烦躁的踢下屋子里的桌角,这动作令邵江一想起了那位街边少女。
“嗯?你说。”邵江一脱去外套,螣柏接过去,小心的抖抖,递给身后的老管家。
“他路上吃了不gān净的东西。”螣柏跟老管家告状,说完加了句:“他喝热水会好些。”
华莱士觉得难以启齿,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凯蒂女士来了,没有作为嫂子或者这家的亲戚什么的那种老姿态,她来后,一改以前客气,客套,可亲的态度,要求华莱士在谈判上最好退一步,贝内特先生做定了这次谈判的首席。
政治敏感的华莱士,当然能够立刻感觉到出了什么,他请她去花园,像一家人一样开始陪她聊天。说了很多,也无意的套问了很多。凯蒂女士倒是直言不讳,她说她掌握了邵江一的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对邵江一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那是个什么样子的把柄?竟然如此严重,华莱士问了半天便放弃了,他陪着凯蒂女士喝东西,对他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对邵江一的担心,随着时间流动,一天堆积起来的从螣柏的家人到凯蒂这些麻烦事qíng,他的耐心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你……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你一直针对伯内特家。你最好想清楚,什么都不要隐瞒的告诉我,这很重要。”
邵江一想了下笑笑:“您看到那位总统先生的发线了吗?”
华莱士一脸纳闷:“谁,伯内特?”
“贝内特先生发线向后,不出三年他脑袋顶的头发就会全部掉完。”邵江一接过螣柏递给他的水杯,冲他笑笑,扭头对华莱士很肯定的说:“身为一个前麦德斯士兵,我不希望自己的总统是个半秃。”
华莱士无言以对,走过去领起邵江一的前衣襟,带着愤怒咬牙切齿的说:“我很担心……不能再失误了,一次就够了,知道吗?他们说掌握了你的什么证据,什么把柄,看在我们的各种亲戚关系的份上,愿意隐瞒……天,即便是不谈判……好吧,你走,立刻走,这里有我,我会承担一切的……我什么都不要好吗……立刻,马上!你走!”
茶杯跌落,水渍摊开……
邵江一伸出手,随即拧住华莱士的手臂,反手将他按到沙发上:“那是螣柏给我倒得,还热着呢!”
华莱士就那样,趴在那里,气的浑身无力,半天不动。
邵江一走到窗台前,看着花园里的凯蒂女士,他眉梢轻微向上扬了下,露出一丝讥讽,一丝嘲笑的扭头对趴在那里的华莱士说:“抱歉,华莱士……不管那家人说了什么,威胁你什么,你记住。我没什么短处可以被人抓的,认识你之前,我就是个普通的士兵,你觉得作为一个士兵,我有什么能力去做他们所谓的祸事?创造他们所谓的把柄呢?你最近是怎么了?大脑退化了吗?”邵江一仰下下巴,高声讥讽:“告我什么呢?倒卖军靴?倒卖沙丁鱼罐头?我是会惭愧,但是告我走私的人会不会惭愧?偌大国家,养不起一个老兵?偌大的国家,给予不了一个士兵温饱,偌大的国家没有公理,偌大的国家千疮百孔!告我什么?杀人?那是我的职业,放火?那是我的副业!除了这些,华莱士,除了会这些,我还真的什么都不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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