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都这样,不是叫我滚,就是叫我下车。我只是奇怪我为什么竟然一次都没有滚过。
第三次吵架是因为买了一台油汀不好。那台油汀号称还是德国进口的卖一千六,结果油的味道大得不得了,我们忍了三天终于决定去退货。从地下停车库到电梯间,我用手推小车拉着油汀到货梯门口,他指着楼梯道:“这里上去就可以,我搬上去。”他的病最好少搬重物,我看见货梯已经下来了就说我们乘电梯吧,反正到了。他说我搬过的,不重。正好货梯叮的一声到了,我就上了电梯。结果这桩大楼的构造太奇怪,货梯的B2和走楼梯所到的电器卖场B2竟然不是同一个楼层。于是他让我呆在原地自己跑楼梯上下查探。我只能说那天真是撞邪了。他下了楼梯后竟然饶了两圈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而且偏巧那天他手机放在我包里。我等了大概足足有十五分钟,听不见他的声音,叫他也没人应,想要找他又想起来他说过如果两个人走散了就在原地等。结果又十分钟后他坐货梯上来,劈头盖脑就骂:“你是白痴啊!不会坐货梯下来啊!你知不知道我上上下下跑了三圈都找不到你人!你去哪儿啦!”
我说我一直等在原地,不是你说走散了就别到处跑等在原地么?
他瞪圆了眼睛骂:“我他妈跟你说走楼梯走楼梯你不肯,非要乘什么货梯!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人,劣根!本来现在已经搞定了,现在你让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上下跑了三回,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货梯的门那个时候还没关上,你知道,货梯的门关起来就像电影慢动作一样。我就看见一电梯的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骂我。我瞬间羞愧得恨不能死掉,再怎么说我都是个男人,他竟然就在所有人面前这么骂我,而我还不能回嘴,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回嘴他就会变本加厉。
我拼命眨着眼泪看着他,他还不解气,白我一眼踢了一脚推车上的油汀箱子,看着我骂了一句:“看你那怂样!”
我抿紧嘴告诉自己别哭别哭,可货梯里有个女生突然低低骂了一句:“渣攻!”我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年头,腐女真是无所不在。
后来我五天没理他,他也没有主动表示歉意。这是我第一次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讲。以前每次吵架都是他采取家庭冷暴力,一天不理我,但这一次,我不想理他。
五天里我一直在想,我们的爱情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就只有肆无忌惮暴露给对方的缺点,和尖锐的只看见对方缺点的眼神。
陈芳就是那个时候劝我写这个故事的。她是二零一二年夏天刚被她妈送到我这儿来,因为她要读这里的一个美国学校。可能连孩子都是崇拜强者的,她喜欢彭智然明显比喜欢我多,虽然我才是她亲哥哥。但那次我跟彭智然冷战,她却突然借口问我要Gay吧的账号,说她想尝试写耽美小说,所以要去Gay吧看看。我知道她之前在写一点什么网络小说,还有个什么写手群。我也曾经无聊到用她的账号去群里聊天,结果聊了没多久就被人问是不是男的,后来就不太用她的账号了。
那天她拿到了我的Gay吧账号,去上电脑前却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哥,我最近看了本小说,里面有句话说,如果回忆起两个人之间的过往却发现只有争吵,那才代表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情真的烟消云散了。不如你试着写你们的过去,看看自己记忆中还剩下什么?也许不只有争吵呢。”
怎么可能,我嗤笑,这几天我所有能记起来的就只有争吵。
然而鬼使神差的,我却打开手提,开始写一个开头。但用什么开头呢?那天我想了几乎整夜,直到半夜里睡在另一个被窝里的彭智然在梦中习惯性地摸到我的手,握住,我才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我开始动笔,用一种带着淡淡哀伤的调调,写我们的这个故事。
直到开始写了,我才发现写自己的故事的感觉很奇妙。我就好像在自己的文字里重新经历了一遍那些岁月一样,所有的感触都涌动在胸口,激烈澎湃。而只有重新回忆过一次,我才发现,原来在我的记忆里还存有那么多温馨美好的时刻。
这么一想,突然有点需要感谢陈芳。但她对我写到二零零三年就止步不前表示很不满,好歹你也要写到我出现啊!她是这么抗议的。
天哪,我说,写到你出现要写到二零一二年啊,可这其中的九年我真不记不那么清楚了。
最初的十年,也许是以因为有重重的困难放在我面前,所以我能按照时间顺序这样有条理地写下来,可后面那琐碎的九年光阴也要我按照时间顺利来理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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