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堪堪能触到游泳池底,小望不行,但是弟弟运动神经好,不用教练托着,就能埋头闷在水里,一边蹬腿一边练习憋气。
练习了一周后,他们都不需要浮板或者救生圈了,两兄弟在泳池里扑腾打闹,再比赛来回往返的圈数,那时候满池子都是游泳班的孩子,游动中互相踢到踹到很常见,也有不少孩子逞能,趁教练不注意游到深水区,再被骂回来。
小周瞭自然比现在顽皮得多,他在深水区觉得脚抽筋的时候,瞬间慌了,连续呛了几口水,才勉qiáng喊了一声救命。
溺水的感觉很恐怖,四周没有任何着力点,水就像一道又一道拨不开的怪物,他在挣扎中的几次睁眼,都只能看见不停晃dàng的水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
那是周瞭第一次切近死亡,就在他可能马上要经历传说中的“一生闪回”时,周望抓住了他的手。
比他还要矮一个头,在深水区里像只微不足道的会被水波打翻的小东西,就这么义无反顾地,或者说,在他那个年纪,看起来更像是慌里慌张眼泪鼻涕地,游到了哥哥身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潜水,甚至比救生员还早一步抓住了自己的哥哥。
当然最后两个人都是被救生员托出水面的,并排躺在一起接受压胸,清醒过来后,两个短胳膊短腿的小男孩抱在一起后怕地哭了好久。
周瞭躺在chuáng上,想起了这个来,而当初那个把鼻涕全部蹭到他脖子上的小男孩,就躺在他身边,并不安稳地睡着。
大概那个时候小望的心qíng跟眼下的自己一样吧,周瞭想,自己要不是二十几岁的大老爷们儿,听到弟弟红着眼睛说杀了人的时候,早就哭出来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小小的周瞭意识到,那个跟自己从同一个地方诞生的小男孩,是在全世界都抛弃他的时候会一如既往呆在他身边的人。
“小望。”他在黑暗中喊了一声。
“嗯?”立刻得到了回应。
“睡不着?”
“嗯……”
他在chuáng上侧过身,面朝只能看清轮廓的弟弟在的方向,伸出手,把厚重的棉被撑开一方黑暗但温暖的空间,说:“到这里来。”
周望有些踟蹰,缩着身体,小动物一样凑过去,还犹豫了蛮久,才把手搭在了哥哥的腰上。
周瞭搂紧他,就像他之前哭那一场的时候周望所做的那样,然后在弟弟的额头上用嘴唇轻轻贴了一下。
他的嘴唇并不暖,那种轻柔的触感却让周望一瞬间绷紧了身体,呼吸都随之急促起来,被辛苦地忍在喉咙里。
“我……小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说,这种感觉太糟糕了。”他吞吐着。
周望听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黑暗里隐约能看到哥哥朝自己看过来的眸子,发着幽淡温柔的光。
“我是说,我只有你了,从来,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的。”
周望睁大眼睛,就这么看着周瞭凑了过来,面前的人影遮挡了十分黯淡的月光,却蒙着温热的呼到他脸颊上的气体。
周瞭轻轻发着抖,亲到了周望的嘴唇。
只是一瞬,他好像也有点被自己吓到,立刻往后撤开,但是周望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疑惑又焦躁地喊了一声:“哥哥?”
周瞭没敢出声,他抓了周望的手腕,有些想推开他。
“周瞭!”
这成功阻止了他,两人面对面喘着气,看不清对方神qíng,却又好像什么都能感受得到。
“周瞭?”周望又轻轻喊了一声,哥哥没有回应,被握住的肩膀也静静的,这应该是默许,他想,然后凑过去,张开嘴,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呵出的热气包围了周瞭的嘴唇,掌心里的肩膀颤了一下。
然后他含住了他。
那两片柔软的嘴唇立刻变得湿热起来,但这一次并不是无力地任跟他亵玩,周瞭在回应他,用带着轻喘的张合,颤颤巍巍地接纳他。
两人发出低微的鼻音,唇舌间cháo乎乎的声音合着布料摩擦的声音,周望翻身压到周瞭身上,捧住他的脸,更深入地探到口腔深处,想找到对方的心脏一样用舌头顶着他的上颚,往里探索。
他吻得太过掠夺,周瞭喘不上气,嘴唇分开的时候拉出连粘的银丝,垂落到周瞭的嘴唇上,那轻得像是羽毛般的触感却瞬间让他感到羞耻。
周望沿着他的嘴角吻到颈侧,从锁骨往上舔,含住了他的耳垂。
“小望,别……等等。”
周望停下来,手撑起身体,在上方看他。
“我、我还……这样不好。”他都觉得这话牵qiáng,更加失措,周望却矮下’身,亲了亲他的嘴:“我知道,哥哥,我已经幸福地快要死了,就算要去坐牢,就算现在就死了,也值了。”
“闭嘴。”周瞭急急抓住弟弟的衣领,把人朝自己扯过来,周望在黑暗里笑眯了眼睛,他是真的连一丁点忧虑都抛却脑后了,任何xing命攸关的事qíng在这个充分jiāo换的吻面前,什么都不是。
“我要一直抱着你。”周望趁机撒娇,紧紧压着周瞭,手臂伸到哥哥脑后jiāo叉搂住,腿也缠上去,这才侧了身,把哥哥像抱玩具一样抱了满怀。
“小望……”
“别说话,你可能已经后悔了,别说话,我们睡吧,明天一早再反悔也不迟。”
周瞭伸手摸摸弟弟的头:“我不反悔。”他只是没法从这里面感受到像周望一样的幸福,他只是觉得,他想跟周望永远在一起不分开,那么小望要的这种在一起的方式,他会给他的。
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小望万一出事,那么在那之前,他得把他想要的都给他,
周望抱紧他,像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探究的满足的孩子。
但也只是像而已。
第22章
[不安]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哥哥还在自己怀里,这大概是喜欢上哥哥以后,最令人高兴的一件事了。周望想。
他在枕头上挪了挪位置,好跟周瞭平视,然后仔仔细细地看对方的脸,可惜没一会儿,周瞭就动了动眼珠醒过来了。
两个人都一时有些尴尬,见鬼,尴尬这种qíng绪竟然会出现在他们中间,周瞭掩饰似的抬手揉了揉脸:“起chuáng吧。”
然后就是在静默中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肩膀挤着肩膀,两人又都慌忙往后退,周瞭踩到周望的脚背,两人都赤着脚,皮肤相贴的触感让他一激灵,险些站不稳。
周望抬手扶住他,没忍住,凑过去在他嘴角轻啄了一下。
于是这个早晨就一直笼罩在某种让人不敢抬头的莫名的柔软气氛中,没有碗,煮熟一锅面条两双筷子在里头挑,还要时刻注意着别碰到一起,汤面上漂了最后一根青菜,总也没人夹走。
“快吃,吃完我洗锅。”周瞭摆了筷子,周望抬眼看看他,这才把青菜夹走,然后端起锅呼噜噜喝了几口汤。
这时候时间尚早,窗外蒙蒙亮,周瞭快速收拾好,不敢多呆一秒似的,就急吼吼地出了门,周望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稍微有些失落,结果门锁传来磕磕哒哒的响声,门外的人似乎还不熟悉转动钥匙的方向,拧了几圈才打开门。
周瞭的脸从门后探过来,不自在地拉了拉围巾:“你别出门,一小时、不,半小时给我发条短信,莫逸说电视费jiāo过了,你在家里看看新闻,我出去打听,晚上带报纸回来。”
“好的!”周望高兴道:“你路上小心。”
“嗯,拜拜。”
门刚合上,周望就在原地蹦了三跳,立刻找出手机来,手指如飞地打好一条短信发出去:
“面条很好吃,哥哥要早点回来^ ^”
他真庆幸被陶陶缠的那段时间,至少还学会了颜文字。
周瞭面红耳赤地揣着手机赶到了新公司,比对了一下莫逸发来的名字,确定没错后就进去了。莫逸只租了写字楼的两间办公室,打通了并作一间,办公桌都不是统一款式的,全公司上下就五个人,组篮球队都差候补。
除了莫逸其他三个人都是戴美瞳或者木框眼镜的年轻姑娘,整个早上就都在闹哄哄地商量下班去哪聚餐,没聊多久就能互相分享前男友的尺寸了。
周瞭每隔半小时手机准时响一次,很快就被注意到,被调侃是不是处于热恋期,他只好红着脸把手机调成静音,又担心错过短信,就不住地瞟手机有没有亮提示灯。
“周瞭,门外那帅哥是你朋友吗?”
隔壁桌的小温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他正瞄手机,被吓得一耸肩。
“心虚什么嘛,也没看你回人短信,男人可不能这么闷骚。”小温拍怕他肩膀,表示体谅,扭头立刻接话题:“诶帅哥进来了,真的是来找你的。”
周瞭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后连忙推开椅子站起来。
“沂源哥……你怎么会?”两人来到走廊上,段沂源风尘仆仆,双手cha在风衣口袋里,头发少见的有些凌乱,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疲惫地看着他。
“这话我要问你,出了事为什么不和我说?突然就失踪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周瞭被堵得哑口无言,都想不起来问他为什么会找到这来。
段沂源瞪了他半晌,看他答不上来,只好缓和了神色,伸手捏了捏周瞭的肩膀:“我去Y市出差,就说顺便去看看你,结果被告知你已经辞职了,你知道,我本来打算在Y市开事务所的,所以人脉广,打几个电话就大概知道了你的事qíng,你就算要带你弟弟跑路,至少也应该和我说,你是根本没想起我来还是不愿意信任我?”
他说话间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几乎称得上斥责了,周瞭更加没留心思去想,就算人脉广,为什么能查到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他并不是突然辞职,已经为此准备了几天,更没有违约,不会涉及到法律相关,而段沂源的人脉除了法律界,应该并不会神通广大到这样细微的地步。
“对不起,因为走的实在太匆忙了,这次的事qíng也太严重,我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
“别人?我是别人吗?!周瞭你平时挺聪明挺明白的,这时候怎么这么冲动?你知不知道你弟弟这次是闹出了什么事儿来?是杀人,而且畏罪潜逃,要是被抓住,你就是包庇罪!”
周瞭低着头,捏紧了手心:“我知道,不……应该说我根本没法管那些了,我不能让小望进监狱,就算他真的十恶不赦,他也是我弟弟,何况、何况他不是有意的。”
“……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跟法官说,更加没用。”
周瞭仍旧低着头,手越捏越紧,段沂源看他手背都泛白了,心疼地伸手掰开他的掌心:“周瞭,我在呢,我不怪你带你弟弟跑了,我就怪你没跟我商量,我在呢,你忘了我是D省最好的律师,别担心,我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