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浊点头:“早就走了。”
“他讲了我的坏话吧。他讲的话,你不要信。”柳息风注意到李惊浊手上的斗笠。
李惊浊把斗笠放到墙边立着,说:“他没有秃头。”
柳息风肯定道:“假发。”
李惊浊回忆了一下,说:“不像。”
柳息风说:“他的钱全部用来买高级假发了。他为了买假发,卖了上海一套房。”
李惊浊:“……”
大约是刚从小云老板那里回来,李惊浊没有心思和柳息风调笑,柳息风也发觉了,就不再讲余年,而说:“你有事。”
李惊浊不讲话,只摸出一个细长盒子,递给柳息风。
柳息风见木盒一角刻“钗头凤”三字,便说:“一次,我也经过这家店,不过没有进去。”
李惊浊问:“怎么?”
柳息风说:“钗头凤,你想起什么?”
李惊浊想了想,说:“课文里学过一篇。红酥手,黄藤酒。陆游写的。”
柳息风点头:“我看见店招牌,想起陆游和唐婉分别七年,于沈园重逢,彼时唐婉已为人妻,陆游感怀至深,醉题《钗头凤》。我站在店门前,背到‘一杯愁绪,几年离索’,觉得太哀伤,便没有进店。”
李惊浊听了,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他和小云老板也是几年未见,再重逢时,他心里已经有了柳息风。李惊浊压下这种想法,对柳息风说:“其实没什么。那店老板既不姓陆,也不姓唐。她姓凤。打开看看。”
木盒一开,暗红绒布上一支荷花簪,柳息风眼神微亮,方才话语中的哀伤已然不见,只顾赏玩簪头荷花。一时间金红流转玉白的指间,千般风情。
李惊浊看他高兴,便觉得这簪子买得值了:“戴上试试?”
柳息风把簪子插进发间,发觉固定不住,簪子很快就滑落下来。
李惊浊说:“你不会用?”
“不会。”柳息风期待道,“你会?教我。”
李惊浊说:“我也没用过。先试一试。”
柳息风朝李惊浊一笑,问:“外科医生的手,是不是都很灵巧?”
这话像是调情了,李惊浊低头笑一下,也不讲话,接过簪子,便站到躺椅边,去绾柳息风的发。
头发散发出香气,可以迷人心志,李惊浊觉得自己本来就对长发男人有一些特殊偏好,再加上柳息风身上特有的一种若有若无幽香,让他无法抵抗地低头去接近。
“好了吗?”柳息风动了动脑袋。
李惊浊忙说:“没有,别动。”他根本没有用上簪子,而只是一直在嗅柳息风的头发,嗅了好一阵,抬起头时,却看见门前水塘对岸蹲着一个不认识的农民,正用一种既不理解又有几分嫌恶的眼光看着他。
柳息风又问:“好了吗?”
“快了。”李惊浊不敢再闻,专心绾发。乡村中的事,一家传到另一家只要一口茶水的工夫,哪家媳妇跟人跑了,哪家男人赌钱输了,不要一天,这一片都能知道。李惊浊觉得他应克制一些,虽然两个男人,在这种地方任谁也想不到那里去,但毕竟还是要小心,以防什么难听的话口口相传,最后传到他祖父母耳中去。李老人七十来岁还想着祖上风水宝地,儿孙光耀门楣,最是要脸面。
李惊浊摆弄了半天柳息风的头发,终于簪好。他去找了两面镜子,让柳息风看自己的后脑。柳息风不看镜子,反而抱着猫站起来,转一个圈,问李惊浊:“好看吗?”
李惊浊终于不用再说“还行”之类的话掩饰,而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好看。最好看。”
柳息风眼波一转,说:“最。”
李惊浊说:“嗯。”
柳息风问:“最好看?是跟哪些人比?”
李惊浊想:当然是跟我见过的所有风景相比。
可是嘴上却讲不出那种话,非但不讲,还故意说:“嗯,你知道的,我在医学院,见的都是教授和病人……”
柳息风说:“除了教授和病人,就没别的可比了?”
李惊浊轻咳一声,望天作沉思状,说:“再有,就是尸体吧。”
柳息风说:“你跟老秃子越来越像,存心气我。”
李惊浊高兴不起来了,说:“我觉得,其实余编辑对你有很高期望。他还在等你的稿,你快去写吧,别耽误了,等吃饭的时候我叫你。今天有黄鸭叫。”
柳息风说:“可是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水坝,还要一起去取山泉水来泡茶。你小时候看过的新鲜东西都要教我看一看,小时候做过的趣事都要带我做一做。”
李惊浊说:“那你要写的东西怎么办?”
柳息风说:“你先带我去山野间采风。”
李惊浊自认为有鼓励柳息风走上正途、认真写作的责任,于是说:“那你回来就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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