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欲进教室宣布,被洪鑫垚拉住。
笑:“你还想怎么样?不管怎么说,考试评分毕竟不是市场买东西,可以讨价还价,也可以按斤按两算得分文不差。既是我来评,终归我说了算,你和其他的同学,最重要看我是否一视同仁,公平对待。”
洪鑫垚旗开得胜,思路越发顺畅,又想出一辙来:“我还没说完呢,您先等会儿。您看啊,还有10分考勤,您只肯给我1分。”
方思慎重又坐下:“这是学校统一规定,缺勤30%为0分,以此类推。”
“这明摆着不合理啊。您想,考勤分当然应该按出勤率给,您说我缺了百分之……多少来着?”
方思慎看下记录:“28%。”
“28%是吧?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上了72%的课啊!”洪大少数学自来一团浆糊,这一刻突然灵光起来,“方老师,您哪能按缺勤率给我打分,应当照出勤率给分,照缺勤率扣分才对啊。考勤10分,我出勤72%,缺勤28%,四舍五入也该得7分是不是?……”
他在这夹七夹八地瞎扯,方思慎却认真思考起来。如果换一种思路,这样打分,也并非不合理。于是说:“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但是需要跟教务处老师协商。还是那句话,不管按什么方式打分,最重要的,是保持标准一致。”
知道他担心什么,安慰道:“其实最后是否顺利结课,主要还是看下学期的个人论文做得怎样。”看一眼之前史同交上来的报告,“你负责整理大夏史上遭遇宫刑的名人?非常好的设想,不过这工程可够大的,一会儿仔细说说。”
史同和洪鑫垚同时抬头:“啊?!”
“啊什么?每位同学主讲自己负责的部分,同组成员互相补充,然后综合整体表现以及书面报告水平打分。”
史同“腾”地站起来,扯着洪鑫垚就往教室里退:“老师您让别的组先说吧,我们还没准备好,申请最后一个上。”
第10章
所有的小组都谈完了,终于轮到最后一个“宫刑”组。
“史同,对不起。”方思慎望着再次坐到自己面前的两名学生,向组长道歉,“别的小组选的都是课内讲过讨论过的专题,唯独你们这个,虽然跟《太史公书》也有关联,却延伸较远,没讲过,资料也不好找,应该提前跟你们谈的,是我疏忽了。”
史同踌躇满志:“老师您看了我们的书面报告,觉得怎么样?”
“看得出,花了工夫。《尚书》、《周礼》的记载对你们来说其实太艰涩,你居然都找着译文通读了。我当初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学术研究不容易,没想真要你啃这些上古文献,精神可嘉。”
“那是,您不知道,我好几个晚上没睡……”
方思慎打断他:“译文哪里找的?”
“网上找的呀。”
“什么网?译者是谁?是录入的已出版书籍内容,还是网上的原创?如果是已出版的书籍,跟纸版核对过没有?如果是网上原创,怎么保证准确无误?网络搜索,应当有若干不同翻译版本,比较甄别过没有?”
史同被方老师一系列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我们上课提过,所谓研究,第一个关键词是什么?”
史同是认真听讲的学生,当下答道:“真实。”
“是的,真实。那么我问你,你怎么保证译文的真实性?”
费了许多力气才查到这些罕见翻译,老师居然怀疑是假的。史同没好气道:“又不是我自己编的,大家都这么说,当然是真的。”
“‘大家都这么说’——‘大家’是谁?一段古文,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某个词,解释到底符不符合原意,你得拿出根据来。”
“您要这么说,我上哪儿拿根据去?我怎么知道真不真实?”
洪鑫垚利用超强的机械记忆把史同写的报告背了个大概,正精神高度紧张坐在旁边,就盼着方书呆赶紧问自己。见搭档出师不利,开口帮忙:“都几千年前的事儿了,谁知道它真不真啊?那解释不也都是人写的,早化成灰了,难不成钻进棺材里问去?”
方思慎听出点“历史虚无主义”的意思,笑了:“这才显出‘研究’的重要性。”然而怎么跟面前完全没有受过学术训练的少年解释这个问题呢?他本不喜空发议论,尤其不擅即兴发挥,备课从来力求翔实周到,这会儿却不得不边思考边表达,争取用简单明了的言辞,把自己对“研究”的理解说清楚。
“研究从来都不容易。尤其是‘国学研究’,因为对象是古文献中的古人古事。即使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表象之下有事实,事实之下有真相,常常很难判断真伪,何况千百年前?但只要发生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咱们看到的这些《尚书》、《周礼》片段,包括后人的翻译解说,都不妨当作是‘历史的痕迹’。所谓研究,也可以理解成是利用这些‘痕迹’,做出合理推测。所以,学术上的真实,首要重态度,其次讲逻辑。尽量收集最多的资料,掌握最全的信息,做最客观缜密的分析,以怀疑求真实,是一切研究的出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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