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左寒接了一系列城雕工程,是工业新区环岛上的一整片浮雕,市政建设划拨了大约三千万,一般来说,工程队利润在百分五十左右,简直是个人人眼红的肥缺。白左寒本人可不这么想,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工瓷坊门槛边的竹椅子上,手里端一盘杨小空给他洗好的桑葚,且吃且抱怨:“脑子有病!天气这么热,搞个屁城雕啊!”
“你的工作室有中央空调,怕什么?”魏南河对光坐在门槛内,小案桌上放着一摞巴掌大的白釉碟子和杂柒杂八的料碟,他有一段时间没画古彩了,用白碟子练练手,粗略地画些小稿。
“那也得费体力啊,老兄!”白左寒拈起一个小白碟,在魏南河眼前挥舞:“你做这么文雅的活,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体力劳动者的辛苦?泥塑可以在空调房里,翻石膏呢?翻大缸泥呢?上工地监工呢?这个工程做下来可以褪三层皮了!”
“翻大缸泥?”魏南河将刚画好的小白碟放在一边,又拿起一个,用生料随手勾个图案,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翻玻璃钢?一次成型多方便。”
“投资方说要什么就什么,我还不知道玻璃钢省事?大缸泥翻模我还真没什么经验。”白左寒把玩着光润的白釉碟子,拔长脖子往妆碧堂看了一眼,“柏为屿和杨小空的泥塑功底都不错,我向曹老借来用用?”
“提什么借?”魏南河失笑:“马上要放暑假了,柏为屿的画展开完曹老就去澳洲,怎么管得了那两个崽子?柏为屿么,钱给够就行。至于杨小空,只要你吭一声,他就颠儿颠儿跑来倒贴你。”
“说的这么难听,我可没有拿杨小空怎么着。”白左寒极不自然地咳一声,斜眼看魏南河:“不像某教授,十几岁的小孩也下的去手。”
魏南河自认自己没脸评价白左寒,于是转移话题道:“大缸泥翻浮雕,批量烧制的时候容易变形,你用的是杜佑山的气窑吧?小心点,别把他的高温棚板烧塌了。”
白左寒往嘴里丢一个桑葚,应道:“烧塌了赔他。”
“一塌塌半边窑,你还得返工。不如裁小块点,五十公分一块,烧完拼接起来。”小白碟上的人物脸孔只有黄豆大小,魏南河抖抖勾线笔,笔尖轻提轻落,只几笔便勾画出精致的五官。
“嗯,总之先做好泥塑翻出石膏模,别的技术活到时候再说。”白左寒举起白碟子对着阳光照了照:“呵,这碟子透光性不错。”
“废话,”魏南河头也不抬,“阿胜家是世代修坯的,我们市里薄胎瓷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我说,怎么做这些精细活儿都是一副流氓相?”白左寒将小白碟放回原处,“我这样斯文的人却得干雕塑这种重体力活?”
一副流氓相的魏教授立刻反驳:“过奖,鄙人表里如一,您衣冠禽兽,境界高多了。”
白左寒辩白道:“哇哈,我没说你流氓相啊,我说那个阿胜。”
两人正一句接一句地挖苦来挖苦去,杨小空乐呵呵地跑过来,靠近白左寒的耳朵小声说:“白教授,我把剩下的饭菜打包好放在你车里了,你带回去喂猪。”
白左寒微笑表示嘉奖:“谢谢。”
魏南河探过头去,疑道:“你们说什么呢?”
白左寒挥手推开他,正色说:“去去,我们俩的事,你别听。”
魏南河恶寒:“恶心……”
杨小空心说:什么我们俩的事啊?不就是一头猪的事么!
白左寒吃着酸酸甜甜的桑葚,心情大好,“小空,这是哪买的?”
“早上陪小柒上山采的。”杨小空如实回答。
“噢噢,你媳妇儿考完就去疯玩了吧?”白左寒看向魏南河,“考的怎么样?”
魏南河聚精会神地勾画细节,没好气道:“去问他。”
杨小空插嘴:“魏师兄托院长给他弄了个特招的名额,只等成绩出来,各科达到及格线就行,问题应该不大。”
“行啊,下足血本了。”白左寒调侃道:“小孩挺高兴吧?”
杨小空偷偷瞥魏南河,忖度着说:“他一点都不高兴,志愿是魏师兄给他填的,他闷了好几天不理魏师兄了。”
白左寒大笑:“小孩就是好玩啊!”
魏南河面无表情:“小空,送客。”
白左寒站起来推推他,“别生气嘛,小孩呢?我帮你去劝劝他。”
“不必劳驾您,”魏南河勾完线后抹上玻璃白,再将彩料分别平涂上去,“柏为屿带他去村子里打电动了。”
“什么年头了还有电动这东西?拜你所赐,小孩还活在八十年代。”白左寒伸个懒腰,突然对魏南河的手上的活感兴趣起来:“给我画两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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