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泰然细嚼慢咽地专心吃起点心,弄秧转头问柏为屿:“你很快就要走了吧?”
“五月就可以开始办手续了。”
“离开这里,有新的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去我……”柏为屿斟酌片刻,说:“去我父亲的公司帮忙,毕竟这些年他给了我很多帮助,要不是他给钱,我手上那一点点支教补助哪能让泰然过得这么滋润?”他不会被任何人强迫,父母也没有威逼利诱,是他自己想通的,继续支教或者当流浪艺术家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但若是要让泰然过好,确实也找不到比回家更好的出路了。
长久地一阵沉默,弄秧鼓起勇气说:“为屿,很快会有新的校长来代替我,我要去曼谷念博士了。”
柏为屿欣喜道:“你终于决定去深造了?”
弄秧局促地点了一下头。
“挺好,挺好!你会成为一代文豪的!”柏为屿忍笑忍得肠子打结。
这位泰国青年无比热爱诗歌创作,感怀伤物地写出情诗集若干,遗憾的是,村里文化人不多,他那晦涩的诗歌完全没有柏为屿的儿童画册受欢迎,几年来读者只有柏为屿一个人——无奈明月照沟渠,柏为屿把人家一本正经写出来的神圣情诗当娱乐消遣,从来没见过这么装B的腔调和文笔,当真是百读不厌,一读就笑得捶地捶墙捶桌子,只差没有去捶天花板。柏为屿暗地里揉揉憋笑憋酸的嘴角,却听到弄秧闷声说:“你如果愿意,我可以推荐你去曼谷的高等学府任教。”
柏为屿一愣,感激地拍拍他的肩:“我认真考虑考虑,谢谢。”
天太黑了,柏为屿没有看到那个人高马大的泰国青年脸红红到了耳根。
第188章 愚人节
四月一日,段和打电话来:“我哥快死了,你倒是回来看看他。”
柏为屿吓了一跳,再一想今天的日子,不满道:“喂,有你这么开玩笑吗?”
段和轻描淡写地说:“我没开玩笑,他前几天快死了,昨天才活过来。”
柏为屿倒是想装出一副不管段杀死活的样子,无奈等他冒出装淡定的念头时,人已经坐在赶往清莱机场的巴士上了。
几番辗转奔波,深夜时赶到,四月的气温比泰国低了十几度,他穿着单薄花哨的T恤和短裤,步入医院走廊时冷得一激灵,打了个喷嚏。
段和一脸憔悴地守在病房外,嘱咐了几句,提及段杀的伤,竟然还挺高兴,“这下他别想再逞强了。”
柏为屿无语:“他真的是你亲哥吗?”
推开病房门,他静悄悄地走过去,站在段杀病床前,周围是满屋子的鲜花。屋里有开恒温空调,门窗紧闭,浓郁的花香混着刺鼻的药水味,着实不好闻,他俯下身,鼻尖点着段杀的鼻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的脆弱,他心中的段杀是个从内到外的铁人,无坚不摧,外面是铜墙铁壁,里面是铁石心肠。他嗅嗅对方身上那股子花香和药水味都掩盖不掉的熟悉烟味,无声且伤感地笑了笑。
段杀的右手全缠满了绷带,想动也动不了,便抬起左手摸了摸他的脸,插在手背上输液针在微微地颤。
“挂着点滴呢,别动手动脚。”柏为屿稍微直起腰想躲开,“王八蛋,每次都拿苦肉计来博取同情,你皮粗肉糙,我不吃这一套了……”
段杀以为柏为屿要走,急得干瞪眼,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闷哼,试图拽住对方,挂药水瓶的铁架被输液器拉扯得直打摆子。
柏为屿吓了一大跳:“喂,别闹!”
段杀想说:别走。
可是,发不出声音,他不知道该如何挽留。这些年他们聚少离多,有时见面说不了两句话,相处十几分钟,然后各奔东西,一分又是半年见不上。
段杀咬掉插在手背上碍事的输液器,用尽力气往前探,逮住柏为屿的指尖紧紧地握着不放,同时张开嘴,强忍喉咙里火烧一般的疼痛,努力发出声音。
柏为屿捂着他的嘴将他摁回床上,“你别说话,我不走,不走。”
段杀紧张地用左手臂环过柏为屿的肩膀,实实在在地抱住了这个人,这才放心地卸下力气。他们有五年没有拥抱了,柏为屿不愿意,段杀没勇气。柏为屿换了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静静地相处,今天伤患有特权,柏为屿不和他较劲。
段杀知道柏为屿顾忌他的伤情不会动粗,他侧过脸,用嘴唇摩挲着对方的耳朵,此时不耍赖,还有什么机会可以耍赖?
“让你逞英雄,活该!”柏为屿的语气一如当年,带着点儿痞味,带着点儿幸灾乐祸,还有那么一点似有似无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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