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过留声_师小札【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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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医生有些许的停顿,两眼盯着叉子上卷着的方便面,忽然什么心qíng都没有了,丢下叉子,苦笑了一下,双手按在小腹上,语气有些感慨:“成家的男人到底不一样,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你的话和我妈妈表达的分明是同一个意思。”
然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清了清嗓子:“说一说你手术的事qíng吧。”
办公室外的休息区,过佳希和小希坐在第一排安静地等待,除了她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小希低头玩手里的关节熊,一会儿后抬头对妈妈说:“爸爸已经去了很久了。”
“我知道,不过爸爸有很重要的事qíng要谈,所以我们多等一会儿,好不好?”
“好。”小希声音清甜,表示没问题。
过佳希笑了笑,把目光投向走廊对面的办公室,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百叶窗之后的人影,他们还在jiāo谈。或许是手术比较复杂,郑医生提供了一些相对专业的建议,他来急诊科室之前有两年待在肿瘤科,有比较丰富的经验,多听听是好的。
手术,想到这个词,过佳希的心qíng不免沉重了几分。她对手术也很陌生,小希是自然产的,她没有上过真正意义上的手术台,不知道全麻后是什么的感觉。真的如很多人所说,和睡着了一模一样,感受不到痛苦吗?
想到这里,她的手心微微地冒出了冷汗,垂下眼眸,看着脚边的一块方格子瓷砖,思绪有些游离。
走廊几乎没有人,很长时间里,唯一路过的是一个端着试管架托盘的护士,软底的棉鞋落在瓷砖上几乎没有声音,步伐轻盈,好似一双白色的小鸟,这让她的思绪不知不觉地飘到很远的地方,想到了天空和丛林。
耳边很安静,直到眼前闪过一块蓝白相间的布料,是一个病患缓缓走过,她可以察觉宽阔的裤管里两条如竹竿一样的细腿,似乎风一chuī就能折断。
她得了什么病?如此可怜。
过佳希抬头,对上一张年轻、瘦削、苍白无血气的女人脸。女人的眼睛原本是呆滞的,却在一瞬间不知为何就骤然亮了起来,十分炽热,十分耀眼,顷刻间饱含泪水。在过佳希反应过来之前,她猛地伸出颤抖的双手,然后一把夺过小希,转身就跑。
就在小希被女人夺走的刹那,过佳希的心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一拎,毫无思考,她起身冲上去。
“佳希?”钟言声刚走出办公室,等看清楚这一幕,立刻追了上去。
瘦削的女人拼了命疯狂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抱紧挣扎不已的孩子,温柔地说:“琪琪不要怕,妈妈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过佳希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快追上她,抱回自己的女儿。
耳边一阵风擦过,显然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快,并丢下一句:“你现在就打电话给医院保卫科。”
钟言声在医院花园的凉亭处追到了抱着小希的女人,小希大喊爸爸,他伸出手的刹那,女人已经预感到了危险,放下怀里的小希,并且狠狠一推,嘶哑地说:“你快去躲起来!”
女人说完转身对追来的“人贩子”疯狂反扑,眼眸带着嗜血的绝望,像是一只母豹,整个人朝他撞去。
她是用尽全部力气去撞的,钟言声不得不后退了两步,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她狂吼了两声,一手迅速地从口袋拿出偷来的,用作防身的锈刀片,闭上眼睛,忙乱往他按住自己的手臂上割了几个来回。前面两刀歪了,只割破了他的袖子,第二刀划过了他的皮ròu,正要第三刀的时候,刀片已经夺下,丢在凉亭外的糙丛,随即她整个人被他狠厉地推开一米之外,倒在地上。
钟言声疾快地上前,抱起趴在地上的小希,冷静地观察她有没有受伤。幸好,她除了额头上有一块大淤青之外没有别的伤。
“爸爸在这里。”钟言声握住女儿的小手,在她耳边反复地说,“不用害怕了。”
小希早就吓呆了,两眼茫然,直到爸爸抱起她才掉下眼泪。
“琪琪,快跑啊!”女人倒在地上,疯狂地喊叫,“不要哭,快跑!”
保卫科的人跑过来,控制住她癫乱的手脚,见她已经发病了,赶紧送她回jīng神科。
女人被抬走,一路依旧在喊:“你不得好死!”
……
钟言声受了皮外伤,在过佳希的陪伴下回到急诊科清洗伤口。
刀伤虽然比较浅,但刀片又脏又锈,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郑医生严谨地说:“为防感染,还是留在医院观察一天比较好。”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个更好的建议:“这样吧,我和肿瘤科联系一下,看看现在有没有chuáng位,有的话你们不如提前入院,这样也省心。”
过佳希低头看了看钟言声手臂上的纱布,觉得郑医生说得没错。
她很快打电话联系了妈妈,请妈妈过来接一下受了惊的小希。
二十分钟后,过妈妈赶到医院,听说了事qíng十分后怕,抱过已经被哄睡着的小希,轻轻地对女儿说:“我先带她回去,你留在医院,有事打电话给我。”
等过佳希和钟言声到了肿瘤科的病房,jīng神科的护士长过来道歉,并详细解释了刚才那个女病患的qíng况。她年龄二十四,一年前因丢失了孩子得了中度抑郁症,老公送她来医院治疗。她平时很安静,除了不太说话之外笑和哭都很少,行为尚且正常,还有礼貌,会给排队打饭的老人让位置。每天除了吃药输液之外,医生允许她有一个钟头的自由走动,谁也料不到她会突发这样的行为。
“我已经联系她的爱人了,他正在赶来的途中,你们有任何经济和jīng神上的赔偿要求,都可以直接和他提出,当然作为院方,我们也会派出调解员,帮你们协调。”
“不用了,我们不需要任何赔偿,也不需要她的家属道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钟言声说。
护士长走后,过佳希拉过钟言声的手,内疚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希。”
“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qíng。”钟言声摇了摇头,不失冷静地说,“再说这段时间你已经够辛苦了,怎么也轮不到你道歉。”
他们坐在沙发上,手拉着手,庆幸小希有惊无险。
“其实她也可怜。”
过佳希依偎在钟言声的肩膀上,闻言抬了抬眼皮,接着这个话题:“是啊,换做是我,估计已经发疯了。”
他想了想后说:“以后别让小希再来医院了,等手术结束了,我回家看她。”
“好,我就对她爸爸出差了,和以前一样,努力工作,赚钱养我们。”过佳希善解人意地说。
他侧过头,gān净温凉的唇落在她的额角,没包扎的手臂揽她入怀。她则贪婪地伸手抱住他的腰,鼻子贴在他宽敞的胸口,嗅着他好闻的味道。
好久之后,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抵在她的唇上,拿清净的黑眸和她对视,检查她眼睛里有没有异样qíng绪。
“怎么了?”她极力隐藏心底细微的不安。
“没事。”他平静地说,“只是想亲你了。”
话毕,他低头吻她的唇,作为回应,她闭上眼睛,沉浸在他的气息之中。
吻了很久,当撤开的时候,她听见他低声说:“你愿不愿意再为我生一个孩子?”
她考虑后说:“关于这个,等你下了手术台再说。”
“好,我等着。”他笑了,眼眸竟然带上了一些想欺负她的深意,堂而皇之地说着只有夫妻听得懂的事,“到时候你别怕累,也别想在一次后就逃跑。”
她咳了咳,有些脸红心跳。
钟言声入院后的某一天,施逸来探望他,并带来了他的奖杯。
他也是在没多久前得知自己又获得了业内的年度杰出建筑工程师奖,因为身体欠佳,他和施逸说了一声,代替他去颁奖的城市上台领奖。
“手术定在什么时候?”施逸问。
“下周五。”
“说真的,上手术台前有没有什么想jiāo代的?”
施逸向来讨厌假惺惺的一套,认为直截了当是最好的方式,他熟知的钟言声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而生死也不是一个不可触碰的话题。
钟言声却没有说话。
施逸的语气变得难得的严肃,不急不缓地说:“想拜托我照顾她们吗?”
“不,除了我,没有人能照顾她们。”他的语气也极为认真。
施逸语塞。
“我也不用任何人替我照顾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施逸挑了挑眉,然后说:“看你这么有信心,我也没什么可担心了。”
站在门口的过佳希抱着手里的东西,安静地听完他们的对话,然后侧过头,整个后背贴在墙壁上,在心中重复“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渐渐地,久违的喜悦从心底蔓延上来,感觉就像是沙漠底的一朵花缓缓地生长,当微风chuī过,流沙蔓延向一旁,青翠的绿叶在蓝天下摇摆,脉络分明。
施逸出来的时候看见抱着一只大型玩具熊的过佳希,有些惊讶,问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几分钟而已。”她笑了,“谢谢你来看他。”
“好了,我不多打扰了,你快进去吧。”
过佳希抱着玩具熊,带着微笑来到钟言声面前,装成小希的童音,甜甜地说:“猜猜它是谁?”
钟言声看了看她怀里的大熊,觉得有些眼熟,很像是当年他奖励她的礼物。
“之前你送我的那只熊,我一气之下送走了,后来可惜了很久。恰好今天路过一家店,发现它好像那只熊,就带它回来了。”过佳希轻快地解释,“还好那家店离医院不远,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带它回来。”
钟言声看见熊的脚掌上满是灰尘,猜到她一定拖着它走了不少路。
“我送你的。”她说,“喜欢吗?”
“你要我说实话吗?”他的手指抵着额角,无奈地笑了,“我可以把它转送给另一个女人吗?”
“没问题。”过佳希大方地表示,“只要那个女人比我小二十岁以上就可以。”
她把熊放在一边,刚松开手,手腕被他扣住,他拉她到chuáng边。她gān脆地脱下鞋子,躺了上去,睡在他身边,任由他抱住她。
“当时为什么把我送你的礼物送走?”他问她。
“因为看见它就想到你,想到你曾经拒绝我,让我很难过。”她实话实说。
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无名指贴在她的无名指上,告诉她:“这也许是我做过的唯一一件自认为正确的,却会后悔的事qíng。”
她一怔,抬眸看他,然后纠正他:“这肯定不是唯一一件,我打赌你以后也会有自以为是,事后却后悔的事qíng。”
重要的不是自以为是,不是后悔莫及,而是有“以后”这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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