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斗争!”
步微轻轻揽住了儿子的肩膀,“你奶奶病重到快不行的最后时刻,我拿出所有的美元终于赎回了步家的房产,骗她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步家还会恢复以前的生活……”
“但是,只有30年?”步朗尼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们的家,居然只属于我们30年?!”
步微伸长手臂指着那些亭台楼阁,“近50亩,三万多平方米的土地!以前算是城郊偏远地带,可现在这里已经是城市的繁华区!”他惨笑着看儿子年轻的脸庞,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
“李书记死了。”步朗尼目光清亮。
“对,我们失去了一个最有力的保护者。”步微轻轻说完,“要保住我们的家,只能靠自己了。”
步朗尼和父亲身着深色正装去出席请帖上写的那场聚会,那是一场上位者主导的充满鲜花掌声摄像机的光鲜片段,步朗尼不记得那血红条幅上的字迹,不记得长条桌子后面神情高傲的面孔,不记得麦克风里说出什么话——
他在座位上突然想起黎向荣说以前卤肉店所在的小区要拆迁了,还好还好,等到步家的还不是拆迁。
他饶有兴趣地设想那黑木大门的铜环下方大大画了一个圈,里面是红艳艳的“拆”字,居然扑哧笑出声来。
这片区域格调高雅,适合步家这样的高级餐馆的生存,至于谁来拥有谁来经营,是不是步家人就无所谓了。
步朗尼又开始走神,从他串课听讲座的记忆贮存里搜出凌乱的资料——被称为“东方魔水“的知名企业被当地衙门强制卖掉,当时的总裁被气得脑溢血时还被泼上了罪名……
他甩甩头发想把那段已经尘封的商界旧案扔出脑海,这种联想让人心情烦闷,但是正在发言的某上位者注意到了他皱眉摇头的动作,暂时停下宣讲稿件,眼神凌厉地瞪他。
“为了发展……为了增强……我们要……我们应该……”步朗尼心想谁跟你是你们?
步微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示意他看同样坐在长条桌后面的熟人。
“许先生,归国华侨,有钱人,”步微轻轻说道,“短短半年就在高新区投资了几家企业,手伸进城里来了……”
“他可以买商场买游乐园,买学校买夜店……”步朗尼冷冷说道。
“他,想买饭店。”步微悠然长叹。
“然后呢 ?”步朗尼抿紧了嘴唇,口腔中有铁腥味在蔓延。
步微苦笑着摊开手掌,“然后,我们要保住家。”
突如其来的危机如此荒谬,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世界的逻辑会产生的悖论:步家竟然不属于步家人,这是根本性的错误。
而我们对这个错误一无所知,束手无措。
步朗尼很想埋怨父亲怎么不早做打算,步微苦笑着说儿子你生活在这个环境里,你说说我能怎么打算?
历史的原因近乎荒唐,官方的考量更不容置喙,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被管制的个体,你跟谁打算说自由?
你能相信什么?你还能信什么?在绝对权力面前,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怎么来解决?钱?”步朗尼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能用钱来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步微说得很戏谑,“从商业角度来看,许先生已经是现在炙手可热的投资商,谁不喜欢送财童子?他买的越多越贵,他们越高兴;从私人角度来看,这位和李书记斗了多少年终于笑到最后,如果说我们之前是嫡子,现在可就是死了亲妈来了个后娘。”
后娘这个词让步朗尼想到了白雪公主和灰姑娘,他犹豫着说,“许先生要强娶,后娘要强嫁……我们,是带着剪刀上花轿,还是找个靠谱的公子私奔啊?”
长篇大论之后的酒会上,许先生很矜持地过来给步微敬酒,很诚恳地再三表达对步家饮食文化的赞美和推崇。
步朗尼很不耐烦地问道,“你准备了多少钱?”
许先生不好意思地说,“我并不敢对步家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觉得步家偏安西南过于可惜而已。”
“号称宫廷御厨家族的利家早就把连锁店开到了纽约和伦敦!可是号称中餐艺术顶峰的步家却只在蓉城有一席之地,甚至连国家颁发的‘餐饮名店’的头号都没有,”许先生满脸真诚,眼角挤出沧桑的皱纹,“我非常喜欢步家菜,半年前我就说能不能我们一起把步家菜做到美国去,步先生拒绝了,我真的很遗憾。”
步微慢慢抿了一口红酒,在他高大挺拔的身躯面前,许先生显得非常瘦弱而衰老,但是对方脸上的红晕却有一种非常狂热的感觉。
步微感到很不舒服,偏开视线道,“步家并不是国有企业,产权不受官方支配,关于经营时限的问题,我知道你早就把步家研究透彻了,但是我们的经济行为一切合法,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办理相关手续即可,你也就不要插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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