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的很急,狼吞虎咽,气势如虹,与他以往的淡定形象落差巨大,想必是真的饿了,我说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不说话,只顾吃面。我点了根烟,想问他昨晚到底遭了什么罪,但转念一想,无非那些手段,不提也罢。
突然左宁来了电话,说明天在学校音乐厅有个汇报演出,问我能不能去看。我心里一阵愧疚,这几天焦头烂额,又把他给冷落了,本想好好待他,结果决心下了没多久,就碎成一地了。我说去,当然去,明天几点?他说六点半,给你留个前排座位好不好。我说当然了,最好这一排全空下来。他说为什么?我说因为只有我可以离你这么近。
突然想起两年前我刚追他的时候,也是在音乐厅的第一排,那是个三九寒冬天,演出厅里暖气不足,我见他一直搓手,对手哈气,手指僵硬活动不开,当即出去买了只小型热水袋,直接送到后台,递到他手心里,然而彼时浓情蜜意,不过是出虚情假意的戏。
放下电话,杨其志突然看了我一眼,说贾律师,难得你也会对人动情。我又抽了几口烟,灭在烟灰缸里,这才对他说:“你知道你父亲在里面受了多少罪吗?”
他眼神闪烁,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说我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说去年寒冬你是知道的,石城气温走到零下十度,雪下了几场大的。他不做声,算是默认。我又说,你父亲被脱得一丝不挂扔雪地冻二十来分钟,被人拿平底皮鞋踹,带跟儿的怕受伤嘛。后来又把他拉进屋里,搁外边端整盆整盆雪往他身上倒,眼瞅着雪在他身上化成水。
杨其志拳头紧握,但仍旧是喝着面汤。
我说你以为这是刑讯逼供吗?不,你错了,那天过节,他只是被人拿来寻乐子了。你想说最高检早规定了检方讯问须全程音像对吧?检方有的是办法,在录像底下不怎么打,在看守所里正规提审打得也少,单选礼拜天把他提到比如友好区检察院办案工作区,或是驻监所检察官办公室,再把旁人都赶走,你想逢这事儿谁都不乐意在场的,然后几个人才找茬儿开打。其他的细节我也不想说了,你进去过一回,应该有点体会。
我抽出张纸巾递过去,说你可以觉得我是罪魁祸首,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有件事我希望你仔细想想,用你成年人的判断力想想——如果判决不下来,你父亲还要受多少这种罪?他还能撑到判决下来那一刻吗?
“你可以保留对我的看法,我这人心黑确实是事实,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话。”我站起来,屈指点了点桌面,“正义不在当下,但我们等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时间轴上的BUG,入学应该是91年,毕业是95年,我会对前面进行修改。
刚回国,有点急事要处理,所以更新晚了,还望见谅。
尽量今晚二更,不行的话就是明天,对不起各位。
最后那句话是斯大状给李庄案辩护时说的。
30、柔软时光 ...
最近常有头晕之感,去楼下社区门诊量了量血压,146的98,小大夫白白嫩嫩,坐在办公桌后面对我微微一笑,说大律师,有点高啊。那神情很诡异。回律所遇见老袁,问他血压如何,他说120的80吧,我很是不平,想自己年纪轻轻怎么就一路朝着三高狂奔而去了?他说这有什么,八成是遗传吧?你爸不是也挺高的。
我叹口气,说怎么家里没有精神病史?要得了精神病,就能精神多了。老袁奸笑,说你啊,我看快了。
路过张爱民办公室,朝门缝里窥探了一下,发现他在招助理,一脸“共和国脊梁”般刚正不阿的表情。
“请你就如何维护审判公正谈一谈自己的看法。”这厮就喜欢问些虚头八脑的问题。
对方也就虚头八脑地回答:“我认为在于控辩对抗,控辩合作只是走过场,只有控辩对抗才能相互质疑,才能发现对方的漏洞。”听声音挺甜,张爱民大喜,接连称是,还自称是司法界最后的良心,要与美女携手共建和谐法制社会,我心里直恶心,想到又一个花姑娘要被糟蹋了,无奈地摇摇头,替他们把门关严。
前天去音乐学院看左宁演出,结束之后遇见陆迟,这小子从头到尾一直点头哈腰的,想必是被整怕了有心理阴影,左宁在边上想说什么,但没开口,我心里得意——恃强凌弱的感觉谁不喜欢?
不过这次和左宁复合,我已经下定决心,往事一概如烟,绝口不提,我虽无法停止去想起,但总会对自己说一句:珍惜眼前,把握当下,且行且珍惜。其实我这一生,如果落得这么个结局也真回本了,总好过娶妻生子,家里外面统统要做戏,处处要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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