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再给你倒一碗,三个钟头,一分钟都不能少!”
第116章 番外 筹建戏班子的始末
天黑了,我们开始听故事吧。
(一)
随着战后国内时局的进一步演化和明朗,又有一批中国人从旧金山踏上美洲土地,他们有些是随着战线逐渐南移而撤出中国的旧日“达官显赫”,更多的则是从广东福建一带偷渡的劳工,莫青荷从报纸上看到好些黄皮肤的孩子在唐人街流窜,一个个瘦骨嶙峋,睁着漆黑的眼睛。
莫青荷当初走得不情不愿,自从踏上这片土地,对故国日复一日的思念和成日无所事事的烦躁让他憋得发慌,他对战后大洋彼岸新发展起来的交际场无甚兴趣,对先生太太们的牌局也并不热衷,甚至连曾经最让他头痛的沈家三少爷也不肯再掀起什么桃色风波让他操心——沈培楠是彻底收了心,一心一意围着他转,一有空就陪他逛拍卖行,那些外流的古董珠宝戏衣头脸,他眼都不眨的拍下。
莫青荷不真心爱这些,他每天跟着大嫂薇薇安念英文,带阿忆喊嗓学戏,物质富足而精神空虚,闲下来就开始想念国内到处招展的红旗,想念轰轰烈烈的解放浪潮,想念小时候的戏园子,想念教戏的师父,想念热热闹闹的北平城。
他一直在酝酿一个想法。
“我想重建戏班子。”那天的阳光煦暖,莫青荷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一张英文报纸,头版刊登着一则大量华人儿童在纽约流窜的新闻,他叹了口气,望着沈培楠:“沈哥,这些年战争耽搁的事太多了,我想让洋人看看我们中国的玩意儿,我想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好东西。”
沈培楠知道自己束缚不住他,莫青荷的心太高了。
他衔着一根烟沉思片刻,说行,我出钱,你出人。
这件事就这么正式提上了议程,莫青荷离开梨园行数年,但名声仍在,沈培楠和沈立松利用各自的人脉略一号召,大洋彼岸的华人圈子霎时惊起千层浪,那些在异国漂泊数年的华人们携家带口聚拢而来,争抢着莫里斯剧院的戏票,他们打了太多桥牌,听了太多歌剧,参加了太多安静的晚宴,接收了太久战争的消息,对于故国的胡琴和檀板生出了深入骨髓的想念。
纽约时报拿出整版报道演出情况,沈疏竹的戏评经过沈家二夫人的生花妙笔,翻译成英文登载各大报刊上,连外国记者都跟进采访。
不仅剧院包厢一售而空,就连最便宜的“阳台”票都遭到哄抢,那些在太平天国起义之后,借着第二次移民潮来到美国的劳工和他们的后代们,一个个穿着简陋、呲着发黄的牙齿,在结束数日辛苦工作后涌进戏院,出神的听着来自故乡的声音。
莫青荷早离了梨园行,原本说什么也不回去了,这时忽然认了真,他穿上戏衣重拾旧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自顾自的练身段、吊嗓子,每天熬夜默戏,每一个动作都精雕细琢,在纽约的大舞台上一折子一折子的唱下去。
他再一次“红了”,在这遥远的大洋彼岸,招收徒弟的讯息在报纸一经刊登,雪片一般的回信朝沈培楠和莫青荷两人的寓所飞来。
莫青荷在台灯下彻夜读信,将桌上堆得小山似的信封逐个分类,一扎一扎码得整整齐齐,很费了一番功夫,挑出了第一批徒弟的名单。
沈培楠被他连日折腾得起了好奇心,凑过去一看,突然明白了莫青荷这段时间的努力,他只收儿童,不收外国人,不收纨绔子,拟入名单的都是中国劳工的子女和偷渡来的孩子,美国当局排斥亚洲移民,这些中国孩子生活在社会底层,有些丧失父母,缺乏食物保障、没有保险、无法通过正当途径接受教育。
“别人收徒弟都要收拜师费,徒弟赚的钱师父先分走大头。”沈培楠看着名单哑然:“你这办的不像戏班子,倒像是战后收容所,说吧,小崽子这次要讹我多少钱?”
莫青荷大笑:“沈哥你最懂我,不多,不多,我要一名大厨,雇几位保姆,再请两位教书先生,至于这些孩子的吃穿用度、医疗保障,以后公演往返的经费,通通要你负责。”
沈培楠拍着脑门叫头痛,最后却还是由着他,他俩认识了这么些年,打过、吵过、恨过、爱过,莫青荷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肚子里有多少弯弯绕,透彻明了,一目了然。
后来,莫青荷正式当上了师父,无家可归的孩子被一个个转送过来,由他负责提供食物和住所,沈宅成日里的园会和宴饮暂时告一段落,一时间夹杂着中文和英文的稚嫩童声和乐曲声充斥着洋房的角角落落,后来家里实在闹不开了,沈培楠斥巨资替他们打通关节、办好手续,重新置办了场地,这才换来一点耳根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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