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覆上他的手轻轻摩挲,语气变得更加平和:“别瞎想,我真的一直在考虑。原谅我这么犹豫,如果换了你,一定会比我果断得多。”
“叶祺,我再说一次,我希望你回到我身边。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为你想得不够周全,如果你肯回来……”
叶祺把年糕从自己腿上抱下去,然后起身抚了抚陈扬的肩:“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了,再让我想一想,好么。”
陈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叶祺拿起外套往外走,忽然觉得这场景熟悉得令人心寒。
于是他回过头,留给陈扬最后一句话。
“我对你从不隐瞒,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从陈扬的客厅里出来之后,叶祺没有片刻犹豫地回去收拾了东西,所有的东西。
钧彦不在,叶祺在餐桌上留了纸条,托付他把没法一次性带走的书全部交给快递,地址也附在了上面。因为他原先不确定会不会出国,后三个月的房租是钧彦一个人付清的,说好了事后再跟他结算。
叶祺忽然觉得自己还真是高瞻远瞩,这地方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这么多年的疲惫,当他把车停在陈扬的楼下时,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怨恨、不舍、歉疚,这些东西的力量都不足以撑过如此漫长的时光。但它们混合而成的痛苦,可以。
之前没完没了地抗拒无非是出于恐惧,七年前那一场变故将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按理是再也不敢重来一次。可除了重来一次之外,他还有什么选择呢?
躲得远远的?
不,流落异乡的感觉他已经了解得很充分。伦敦的阴霾令人崩溃,连刻骨思念都榨不出半点暖意。
袖手旁观?
更不可能,陈扬感冒发烧都能让他寸步难离,更何况无数其它的可能性。与其次次牵肠挂肚,不如亲手照顾他周全。
况且他这么痛苦。
人总有趋利避害的本性,在未来不可期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缓解目前的痛苦也算是最优解吧。
叶祺坐在车里苦笑,管它是不是呢,他不想再去掂量了。
他累了,他想回去。
叶祺关门一向是没有半点声响的,陈扬沉浸在他走后的寂静里,久久没有挪动。
一支接一支地点烟成了机械性的动作,要不是客厅够大恐怕早已成了毒气室。
他把烟盒里剩下的烟全点完了,然后,慢慢起身去洗澡。
生活永远具备无限可能。上天偏要他遵循着最艰涩的那一种,陈扬觉得他也无力去争辩什么。他已经没有十几年前一意孤行的勇气。
那晚铃声响起的时机极好,就在浴室水声停掉的几分钟后。陈扬接了,“喂”完了就不再出声。
叶祺的声音听上去特别地低,低得让人心疼:“陈扬,你能下来么,我在你家楼下。”
陈扬心里一沉,生怕他再出点什么事:“你等一等……不要挂电话,我马上下来。”
叶祺握了手机趴在方向盘上,说不清胸口呼之欲出的是酸还是涩:“好,我等你。”
一楼大堂的灯光映着那辆黑奥迪,勾勒出一道明亮的线划开了满眼晦暗。叶祺自陈扬出现起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他在车窗前停下脚步。
陈扬专注地看着他,顿了半天想开口,却被抢了先。
叶祺骤然调开视线,好像直视着他是一件凝重到无法承受的事情:“行李在后面。”
就像他出了一趟远门刚刚回来一样,陈扬沉默着陪他把三个箱子一路搬到客厅。都是最大号的拉杆旅行箱,搬出门的时候不觉得重,眼下这区区几步路却受不了了。叶祺把它们一一放平了掀开来,看到杂七杂八的一堆就头大起来。
陈扬站在他身后,听到他头也不回的问句:“可以明天再收拾么。”
“可以。你先去洗澡吧。”
叶祺点点头,俯身从箱子里拣出毛巾、牙刷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余的就置之不理了。
之前照顾病中的陈扬让他熟悉了这里的开关和电器,于是浴室里的灯暖很快又亮了起来,细密的水声接踵而至。
陈扬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愣了一会儿便坐在了沙发上,望着一地敞开的大箱子继续发呆。常用的书、琴谱、各种充电器和连接线、笔记本电脑、甚至还有泛黄的陈旧信件……他用目光缓缓地审视那些物品,最后停在两轴卷起来的地图上。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九五年版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它们原先被挂在叶祺家中的卧室墙上,看样子也是那所旧宅里为数不多的、叶祺拿出来带走的旧物之一。它们是叶祺外公的遗物,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心目中“家”的象征,走到哪里都一定要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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