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点头,因为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情节。
然后陈扬和韩奕都看着叶祺,谁都不开口问,但实实在在地集中了所有的压力施加给他。
韩奕的目光里写着多年前的那种忧郁,半是不甘半是认命的忧郁。而陈扬只是深定地凝视他,好像要在他的灵魂里挖出最晦暗的那部分,哪怕扯得血肉模糊也不容许他继续逃避。
“我可以不说么。”
韩奕苦笑:“我没有资格说不可以。”
陈扬一声不吭,目不转睛依然那么看着他,几乎把他钉死在原地。
叶祺用力地闭了闭眼,慢慢舒张了一下完全凉下来的手指,随即用从未有过的狠厉神情盯住了陈扬:“你爸,他咒我。”
“所有你们想得到的,或者想不到的,恶毒的话他都拿来咒我。我当时根本不觉得他是一个将军,他简直是……歇斯底里了,要不是没力气他一定会把抓得到的东西全部砸过来。他说我毁了陈扬,糟蹋了他的希望,他死也不会原谅我。”
这些字句在叶祺的心里发酵、腐烂,终于转述出来时却平静得不可思议。世事,向来荒谬。
他不想说的时候谁都好奇,真的听到了却再也说不出话来。韩奕徒劳地张了张口,但立刻被叶祺截住:“别说你能理解。”
“你不能理解,你们都不能理解。”
真正的交谈到此为止,叶祺再也没有多说任何一个字,直到韩奕叹着气告辞离开。
陈扬陪着他坐了很久,咖啡彻底冷成了烟灰味才慢慢握住他的手:“我们需要谈一谈。”
叶祺欲哭无泪。
想他这小半辈子向来洁身自好,真正纠结过的两个人竟都在今天要找他谈话,你方唱罢我登台。
陈扬站起身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你送我回去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路上,陈扬一直都在担心叶祺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刚才那一场言语的强震让他们两个都有些缓不过来,因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沉默。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路况多少显得拥堵,陈扬把握着这点时间努力地理顺思绪,微微的焦躁灼烧着心脏格外难耐。
他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用来说服叶祺,留住这个七年来没有一天安生过的人。
阴差阳错,陈扬到了今天才看清楚:原来心理压力最大的人是叶祺,不是他自己。
车停在楼下,叶祺很自觉地跟着他进了家门。年糕乖乖地趴在地毯上睡着了,食盆和水盆都被它舔得干干净净,毛还很短的小脑袋搭在自己前腿中间,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两个人都小心地绕开地上的狗,轻之又轻地坐在沙发上。
叶祺几乎筋疲力尽,揉着太阳穴望向陈扬:“说吧。”
在车里的时候他比哪一次公开演讲都紧张,生怕一言不慎错过了最后的机会,但真要开口了却奇迹般地镇定下来,大约也是垂死挣扎的孤勇:“我想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不肯跟我在一起。”
茶几上放着前几天剩下的矿泉水,叶祺顺手拿过来一口一口地先喝了半瓶:“陈扬,你一看到我就思维停滞,我很荣幸。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就重新在一起。你爸一句话耗掉我这么多年,我真是……不敢再靠近你了。”
声音明明极轻,年糕却莫名其妙地醒了。陈扬眼睁睁看着它跳上了沙发,从自己这个正牌主人的大腿上爬过,最后驻扎在叶祺身上,昏昏然又睡了。
叶祺随着狗的行为而放松下来,从正襟危坐转成了斜倚在扶手边。
“那你现在觉得解脱了吗?”
叶祺抬眼,倦得连防备都卸掉:“……嗯?”
陈扬又开始紧张了,他眼前这个懒洋洋的家伙握有判决他的全部权力。这真是命数,一物降一物。陈扬在心底暗叹,自己在叶祺的面前从来没有控制感,只能真心诚意地平视他。
“我是说,即使你离我够远,你还是不能像别人一样了无牵挂地生活。你……”陈扬把手放在叶祺的膝盖上,低着头字斟句酌:“你要是觉得我仗着你放不下才这样,我也认了。毕竟我们现在都很难过,而且我也找不到别的、能让你我好一点的办法。”
叶祺很专注地看着他,坦然,诚恳。
“我觉得,如果,在一起能让我们都稍微轻松一些,你会愿意一试。”
此刻,这个人毫无疑问是局促的,习惯于用双手去筚路蓝缕的人通常不会贸然开口请求什么。叶祺仔细地打量他,就像从来没有见过一样描绘着那些烂熟于心的轮廓曲线,终于还是心软:“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陈扬不自觉地在他膝上施力:“如果你已经决定要走,不如现在就直说,别让我再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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