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嗓子发堵的感觉又有卷土重来之势,陈扬赶紧换了个话题:“一会儿狗肯定要带进去的,那你的行李呢,拿不拿?”
“……也拿着吧。我人都到了,难道还怕行李拿进去会惹人生气么。”
陈扬深吸了口气,在下一个路口向右转,直奔军区大院而去。
福也好,祸也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陈嵇老爷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梁副参谋长家下象棋。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陈飞知道。
逝者已矣,活人还得活下去。就连当年气得要把陈扬灭口的陈嵇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的亲侄子已经付出了代价。至于这代价够不够拿来赎罪,够不够让亲人们选择性失忆,陈飞认为衡量的标准应当交给陈扬的母亲。
自从他出了军校,陈嵇便开始认真地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一回事来看待。他确实有过急躁的时候,拼了命要从父辈的光圈里往外冲;也有过犹疑的时刻,为了婚后在哪儿安家的事情再三思量,最后还是离开了一线调往上海……无论如何,陈嵇认可陈飞作为儿子、丈夫和父亲的各种抉择,这一次更是如此。
陈嵇和陈然是一母同胞,人生轨迹完全平行,娶妻、生子、一次次升衔调任都差不了几年。昔年陈然的死彻底击溃了陈嵇的理智,这是家里家外每一个人都可以理解的。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忘记那些景象,还有他自己心里漫天漫地的血色。
当局者迷,陈嵇深知这不是他有能力做什么决定的境况,甚至他都不该插手。所以他连早饭都没吃就独自出了门,打算天黑的时候回去接受那个结果。
老了老了,他并不想计较太多。眼看着在膝下长大的孩子都已过了而立之年,往后的路,也该让他们自己去决定了。
陈扬和叶祺进门那一刻,客厅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陈飞默默站起来,走到门边接过陈扬手里的箱子:“你回来了。”
叶祺把自己的行李放在门边,单独拿在手里的点心盒则被陈扬顺手端过去,置于陈扬妈面前的茶几上。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掩都掩不住的心慌意乱。叶祺很明白地听到陈扬说:“妈,我回来了。你让我过年把人带给你看,我也带来了。”
空气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向晚坐在陈扬母亲的腿上,乖巧地没有出声。有了皱褶、不再光滑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小姑娘,老妇人的语气温柔至极:“来,向晚替我尝一尝你叔叔带回来的椰蓉麻薯。”
沁和赶紧拆了包装,递了一个到小女儿的嘴里。
叶祺简直是满背的冷汗,控制不住地盯着小向晚的嘴唇,感觉比末日审判还要紧张。
“很细,跟叶叔叔以前买给我吃的一样细。”
不满五岁的孩子,除了酸甜苦辣还能说得出点心“细”,的确值得夸赞。陈扬妈笑了,屋里的人就都陪着有了些许笑意。
“既然回来了,先去跟你爸说一声。”
老太太根本没抬眼,轻声细语一句吩咐,陈扬立刻拉着叶祺转身。
那黑白相片多年如一日地供在楼梯旁边,矮案上瓜果酒品一样不缺,可见有人是怎样在用心安置。
陈扬也没鞠躬,就像父亲仍然在世一样,平平静静说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叶祺倒是恭敬地弯下腰去,还没直起来就听见陈扬继续说着:“爸,儿子不孝,白过了这么些年,现在带给你看的还是这个人。”
陈飞是生怕老太太拿东西砸人,或者自己动了怒晕倒,因此放好了箱子就回来站在沙发边。此言一出,连他都跟着浑身一震,手指不知不觉地根根收紧。
老太太听了自然刺心,提高音量道:“行了!”
陈扬手心的汗完全收不住,很快又被叶祺更坚定地握住了,一步步引着他回到长沙发的正面。
老太太无波无澜地打量他们,从脸上一路看到始终相扣的两只手,终于发话:“既然你也知道你不孝……”
似乎是早有心理准备,陈扬闻言就打算要跪下去。不料叶祺使了点巧劲把他用力一拦,自己“咚”地一声跪在地板上,不闪不避直视着老人的眼睛:“妈,陈扬没做错什么,您要是觉得他不孝,那就由我来替他道歉。”
陈飞可怜的心脏一阵接一阵抽搐着,这会儿几乎是要罢工了。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那个人,怎么也不明白平时的人精腔调去了哪里。这是软着求都不一定求得下来的事,这一对孽障可真是潇洒,回来了没几句话直接给他来硬的。
那边叶祺还在说话,听着倒是愈发诚恳:“不知您具体知道多少,当年读书的时候确实是我先缠上陈扬的。后来出了那样的大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的关系,无论我隔了多少年再来向您道歉,终究是罪该万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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