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默然不语,目光就那么锁在叶祺脸上,淡淡的教人看不明白。
又等了一会儿,陈扬已经急得要拽他起身了,叶祺这才垂下眼来,温然致歉:“对不起。”
陈扬心痛如绞,伸手揽着他的肩往门口去,整个人从里到外全是凉透的。叶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又拎起门边上的行李箱,静静等着他拉开大门。
在他们身后,向晚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叶叔叔!”
老太太的叹息接踵而至:“行李也拿进来了,妈也叫过了,你们还想去哪儿?”
谁也不知道,就在十分钟前,老太太曾站在二楼的窗前迎着他们进院子。陈扬的脚步停顿在家门前,叶祺自然而亲昵地在他背后拍了一拍,低声说了句“没事的,进去吧”。
这一幕在老人的眼里一清二楚,继而浸透了太多岁月留下的悲辛,最终的那分心软也因此清晰可见:那是她唯一的儿子,自己总不能亲手去阻拦他已经认清的幸福。
料得到开局,却料不到终局。叶祺直到坐上了陈家年夜饭的餐桌,依然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不
真实感。
老太太不久之前的目光中,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理解为“慈爱”的成分,但也不是漠然。那是极其复杂的容忍,还有失落与无可奈何,勉为其难给了他们一线曙光。
陈嵇回来的时候,一眼就在屋子里看到了叶祺。老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席间一直逼着他陪酒。这明摆着不能代,更不能拦,陈扬只好不断地往叶祺碗里添点米糕之类的东西,希望吃点实在的能给酒精垫个底。
快到午夜,陈飞这个长子奉命出去点鞭炮,顺便把脸色略有些发白的叶祺拎出去“帮忙”。往年这陪酒的任务都是陈飞的,或者陈扬与他分担,这回总算有人来挡在他前面,结果陈飞还打心底里不好意思了。
桌边,陈嵇那张端了一辈子的国字脸上喜怒不明,晃了晃酒瓶子,对陈扬说:“我倒没看出来,这小子量还不错。”
“……是,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这样。”
老爷子放下筷子,看着他:“你们才多大的人,说什么年轻的时候。”
一丝笑容都找不出,陈扬悬着一颗心接话:“伯伯说得是。叶祺他以前喝得胃出血过,能不能……容他缓上两天再陪您喝?”
“真出过这种事?沁和,这事你知道吗?具体是怎么样的,说给妈听听。”好歹陈飞妈还坐在边
上,气氛僵了半刻便被转移了话题。
“就是那年他们分手后没多久,陈扬出国去找死了,叶祺就自己在家喝出了胃出血。他住院那阵子,我和陈飞一起去看过一次。”沁和难得说出“找死”这样的词,不动声色把叶祺的行径提升到了某个与陈扬相似的高度。
陈嵇忽然抬眼,问:“你们两个还去看过?”
“陈飞……跟他关系本来也不错,再说他也是我哥的好朋友。爸,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沁和脸上有点发烫,掂量再三还是咽下了本来想说的下半句。
看这个态势,“爸,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显然比“爸,反正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合适得多。
陈嵇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跟陈扬一样,都是仗着年轻,胆大妄为。”
但终究是把剩下的大半瓶酒放到了桌子下面,不准备再喝下去了。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陈飞倚在门边,借着房间里透出来的微光找那一大串鞭炮的引线。叶祺在一旁笑着揶揄他:“连年糕都在里面,天寒地冻的还让你出来弄这点声响。真委屈你了,哥。”
陈飞凶恶地瞪了他一眼,稍微压低了一点嗓音:“我这是让你抓紧时间醒醒酒的,你还有心思嘲笑我?!你想吐赶紧找地方吐,厨房里有沁和准备好的浓茶,我一会儿去倒一杯给你。”
“还是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喝到这份儿上,我喝白开水都像五粮液,浓茶管什么用。”
看这人还挥手挥得挺潇洒,陈飞不由笑了:“行啊你,到底有多大量?给我也透个底?”
军区大院养狗成风,远处院子的鞭炮一响,大年夜里顿时带起一片犬只的狂吠声,还有孩子们依稀的欢笑。叶祺仰头看了看夜空,轻声回答:“按理早该晕了,但今天心里有事,越喝越清醒。”
“你们的事,我爸跟我明说过不会过问。我小婶那儿已经表过态了,还有点生疏是难免的,你也
不能操之过急。”
叶祺想说些什么,但陈飞正好点燃了引线,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
铺天盖地的烟尘里,陈飞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拍:“你可千万别说陈扬应该带着自家女人和孩子回来过年,别说他了,连我都想打你。每个人都跟别人天差地别,走的路也没必要一模一样,这还需要我在这儿跟你浪费口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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